第355章 低估
當酒紅的落日墜落大地，時間便也就來到了晝夜交替的時分。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森島雪繪從老闆椅上站了起來，接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國際知名鋼琴家』聽上去似乎挺唬人的，可實際上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甚至於正是因為這個名諱、頭銜，直接導致她每天、每周、每月的工作量呈直線上升，想要個假期都成了奢求。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還真就應了那句老話，不勞者不得食。
踏、踏、踏。
門外，小高跟踩在大理石磚上的聲音響起，森島雪繪收起了那副過於放鬆的模樣，轉而背過了身去，望向了落地窗外。
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可以不在乎形象，想伸懶腰就伸懶腰，想躺在沙發椅上就躺在沙發椅上，但一旦來了人，她就不能那麼隨意了。
——哪怕那個人是她的助理。
夕陽西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晃得她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臨近海岸線的街道內，人潮湧動，此時正值下班的高峰期，這座沿海的城市又一次的展露了它該有的喧囂與熱鬧。
人來人往間，偶有幾位打扮時髦的女白領停下腳步，轉過眉去，望向了街邊那披上了晚霞餘光的奢侈品店，那一雙雙疲憊的眸子裡盪起了淡淡的渴望。
咚、咚。
敲門聲響起。
「進。」
森島雪繪沒有廢話，言簡意賅的道出了這句話來。
「雪繪姐，您要的茶已經泡好了。」
推門進來，走到辦公桌前的星野夢美停下了腳步。
端著茶壺與茶杯的她抬起了眉來，看了背對著自己的森島雪繪一眼後，心領神會的微微俯身，把茶壺與茶杯放到了辦公桌上，接著頗為專業的替森島雪繪斟好了茶。
身為森島雪繪的生活助理，兼工作助手，她是很清楚自家老闆每天是有多忙的。
就單論工作量來講，每個月，森島雪繪能夠抽出兩天來休息，都已經是值得小小慶祝一下的事情了。
哪怕她當月沒有要參與的音樂會或是個人獨奏，也會被各種各樣的合作信息、商業會談以及有的沒的的瑣事絆住腳步。
基於這些，身為助理的她偶爾也會聽到這位業界前輩，亦是她憧憬已久的鋼琴家的小聲抱怨
——為什麼這些工作就和處理不完一樣。
「謝謝。」
森島雪繪道了聲謝，不過並沒有急著轉過身來。
她還想再看一看這異國他鄉的落日。
「說起來……」星野夢美往後退了一步，那張幹練的臉龐上多出了幾分好奇來，「今天雪繪姐的心情好像不錯，是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從午休過後，或者更準確點來講，從上午的那通電話過後，森島雪繪的眼神里就多出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放鬆，嘴角更是時不時的就會微微揚起。
毫不誇張的講，森島雪繪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又在國際上拿了什麼知名的獎項一樣。
因為在她的印象里，自家老闆只有在那種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就從她所掌握的工作日程表來看，今年截止到目前為止，自家老闆是沒有這方面的日程的。
「對~的~」
森島雪繪並沒有打算隱瞞，輕飄飄的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自己的女兒決定了未來的前途，而這個前途還和音樂有關，身為母親，這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雪紗跟我說，她放棄考東京大學了。」
森島雪繪斟酌了一下詞句，開口道出了自己高興的原因。
「……哈咿？」
聞言，星野夢美愣了足足半秒，旋而一臉詫異的望向了在家老闆的背影。
雪紗的成績突飛猛進她是知道的，按照那個偏差值考上東京大學的確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
為什麼放棄考東京大學，能讓自家老闆這麼開心呀！？
正常來講，這不應該是難過的事情麼？
那可是東京大學，東大呀！
一旦考上，就意味著實現了一半的階級躍遷了。
哪怕是本就是這一層圈子裡的人，東大的社交圈也足夠做很多文章了。
「比起東京大學這種傳統學府，雪紗她更適合的是音樂學院。」
聽出了自己助理語調里的詫異，森島雪繪收回瞭望向窗外的視線，轉而回過身來，望向了星野夢美的眼睛。
四目相對之下，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聞言，星野夢美愣了兩三秒，一下子就回過了神來，一臉歉意的看了森島雪繪一眼。
她的思路還停留在普通家庭這一基礎上，也下意識地忽略了小雪紗的音樂才能。
就小雪紗展露出的音樂才能來講，去一個沒有音樂系的東京大學，就學歷上來講，是拉夠了的，但問題是她的天賦也就跟著浪費了呀。
人生又能有多少個這麼寶貴的四年呢？
「之前這孩子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總之，現在她開竅了。」見星野夢美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後，森島雪繪點了下頭，坐回了老闆椅上，接著長舒了口氣，「雖然她還是不想出國，這點蠻遺憾的吧。
「但國內的音樂學院，她已經有了打算。」
作為母親，亦是最了解雪紗的人，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兒在聽了自己的那番分析、介紹之後，其實已經決定了要選哪一所學校了。
或者說，在聽到那句離得更近，學校也要更好一些後，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再難選了。
只是嘛，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還是有點小小地遺憾的。
女兒終究還是沒有選擇出國。
「哪一所學校？」
星野夢美眨了眨眼，頗為配合的問出了這句話來。
「東京藝術大學。」森島雪繪頓了頓，「也是我曾經的母校。」
對那所大學，她可以說是充滿了回憶。
「看樣子傳奇又要延續了。」
星野夢美嘴角微微揚起，亦真亦假的開了個小玩笑。
森島雪紗的天賦她是清楚的。
雖說她和小雪紗並沒有見過幾次面，但屈指可數的見面的那幾次，她都是親眼目睹了對方的鋼琴技藝的。
說句老實話，看到森島雪紗演奏鋼琴得心應手的那副樣子時，她心底是生出了很強的挫敗感來的。
人比人，氣死人。
大抵如是。
雪紗的技藝高了她不止一籌，甚至距離森島雪繪都不遠了，準確的說，是很近。
天曉得這姑娘是怎麼以這麼一個年紀，做到眼下這一步的。
總而言之，就是誇張。
「這個就再說吧。」森島雪繪搖了搖頭，「我只希望她能按照她的意願演奏鋼琴。」
至於成就不成就的，她其實已經看的很淡了，特別是相較於之前來講，就更是如此了。
當然，她也清楚，自己之所以會這樣想，有兩個原因。
一是因為北川澈，二則是自家女兒的進步速度。
說句老實話，女兒現在的水平已經接近她了，比起同年齡的她可以說是單方面的碾壓，在這樣的前提下，她作為過來人，唯一能夠教她的，大概就只有過那一關時的心路歷程，以及一些人生的經驗了。
當然，倘若女兒和澈走到了一起的話，那自己就只需要教她前面的內容了。
澈會把雪紗保護的很好。
「對了！」
星野夢美像是忽的想起了什麼似得。
她拿出手機，點開了音樂網的APP，接著把手機遞給了面前的森島雪繪，「您女兒的搭檔發新歌了！」
其實以前她一直是稱呼北川澈為『雪紗的小男朋友』的，但後來琢磨了一下，她也就暫時改了口。
畢竟用雪繪姐的話來講，雪紗和那個小男生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只是搭檔關係。
「你聽過了嗎？」
森島雪繪接過了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歌名。
《一路向北》？
她沒來由地蹙了蹙眉。
倒不是說這個歌名不好，只是歌曲的題材是不是跳躍的太狠了些？
她要是沒記錯的話，上一首歌還是《lemon》呢。
「聽過了。」星野夢美點了下頭，接著豎起了一個大拇指，「相當厲害！」
這首歌才剛剛發布，她就已經單曲循環了一個下午了。
特別是歌里的那句『方向盤周圍，迴轉著我的後悔』簡直太牛了，那個轉音和那個情緒遞進，她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駭人！
「好的，我先聽聽看，然後想想推薦詞怎麼去寫。」
森島雪繪點下了頭，接著摁下了播放鍵。
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這首歌沒有達到她心理預期，她也會下台去推薦。
誰讓某人是寶貝女兒的寶貝搭檔呢。
作為母親，幫他就等於幫自己。
再者，如果不是澈今天開導了自己的女兒，估計那傻姑娘還得一門心思的往東大鑽呢。
引擎轟鳴的前奏聲響起，由遠及近的聲音一下子就抓住了森島雪繪的耳朵。
這……
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心底之前的擔憂不知不覺中少了一半，儘管還沒聽到後面，但就這一段小小地前奏，就已經給了她一種強烈的安心感了。
這首歌的旋律不會差，甚至於相當不錯。
「這首歌真的很好聽。」
站在一旁的小助理星野夢美沒忍住的小聲嘀咕了一句。
她知道人專注的時候是不希望別人來打攪自己的，但她在見到了在家老闆的那副表情後，還是沒忍住。
就她看來，這首歌於她心裡的分量，是要比《lemon》更重的。
歌曲緩緩向前，故事的繪卷也就此展開。
北川澈那得天獨厚的優質嗓音隨意的揮灑著獨屬於他的風采。
森島雪繪閉上了眼睛，漸漸地沉入了歌曲里的那個世界。
她看到了一段失敗的戀情。
或許是因為經歷，她看到的內容要更多一些。
男孩、女孩，一場失敗的戀愛，從憧憬，到懷疑，再到講出那冷冰冰的兩個字『分手』。
可能是因為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問題，也可能是因為某一方出現了問題。
但站在女性的視角上來看，哪怕她也被這樣的渣男傷害過，可她還是覺得，出問題的或許不是歌里的那個大男孩，而是那個女生。
或許是那個女生做了什麼事情，接著又隱瞞了這件事，裝作沒事人似得和男孩相處。
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不出意外的，女孩傷害到了男孩。
也就正應了那句話，如果真相會帶來痛苦，那麼謊言只會雪上加霜。
原本沒有那麼傷心，裂痕也沒有那麼大的難題一下子就變成了東非大裂谷，兩個人之間已經沒有辦法再回到來時那樣了。
或許是好聚好散，也或許是把對方送回家後，開著車離去時再也不見的想法。
但總而言之，這段戀情就此劃上了句點。
歌聲里的情緒逐漸遞進，歌曲也來到了情緒的最高潮的部分。
在車窗外面徘徊，是我錯失的機會（そこにいるのに何もできずに）
你站的方位，和我中間隔著淚（そこにいるのに何もできずに）
街景一直在後退，你的崩潰在窗外零碎（街並みが通り過ぎてく）
森島雪繪屏住了呼吸，白皙的肌膚上泛起了陣陣雞皮疙瘩。
她聽得出來，歌聲里的那個時刻，要到了。
北向かい君から離れ（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
方向盤周圍，細數著我的後悔（後悔を數えハンドル握りしめ）
我加速超越（スピード上げても）
卻甩不掉緊緊跟隨著的傷悲（悲しみには勝てないの）
細數慚愧，我傷你幾回（何度も傷つけて）
停止狼狽，就讓錯純粹（言い訳をやめにして）
歌聲結束，電吉他的聲音響起，尾奏寥寥。
呼。
不由得，森島雪繪深呼吸了一次，然後悠悠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她低估北川澈了。
這是聽完這首歌以後她的第一感受。
至於第二感受麼。
森島雪繪打開了已經關掉的筆記本電腦，在電腦開啟後，她登陸上了自己的社交帳號，接著快速的寫好了推薦詞，在檢查了一遍文字後，選擇了發送。
【我也不清楚該怎麼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或許錯過了的人確實就是錯過了，但就像這首歌里唱的那樣，停止狼狽，就讓錯純粹，你可以回頭看，但千萬別回頭走——《一路向北》連結】
「這樣就好了。」
森島雪繪的身體微微後仰，靠在了老闆椅的椅背上。
那張依舊漂亮的臉蛋上多出了幾分感慨。
阿澈呀，阿澈，我還是低估你了。
或許川井昌吾的那句話從一開始就對的，也並非是誇張。
你就是這個時代在樂壇中最璀璨的那顆星。
二合一，4K2
今天倒是沒有睡過頭，只是找狀態，想要一口氣把這一章寫完，所以遲了一個小時。
感謝GLZ中二老師的打賞，感謝我是雷王、9740兩位老師的月票，你們的支持是我寫作的動力。
大伙兒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