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上杉清還算熟悉,是那位大江山的鬼王。
他始終心裡提防著這位他無可奈何的鬼王大人,但這麼長時間以來,這位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反而為他出了些力,所以也不至於見面就嗆火藥,敵意十足。
「上次請戰是假借好戰的藉口,想要吃了源氏的弟子,汲取鬼兵部的力量,這次你又是圖什麼?」
「這可是外神,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胃口應該沒那麼好,能吞的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
與外神相關的一切,上杉清都很厭惡,因為他無法從他們身上獲取蜃氣。
打怪沒經驗,這個遊戲就沒法玩了。
假如連百鬼繪卷都沒辦法,他可不相信酒吞童子有一副好腸胃,能夠連外神一起吞噬。
「哈?本大爺只是看你狼狽,在你的蜃氣樓里借住,想著也不欠你人情,幫你一把罷了。」
「別怪我潑你冷水,你的實力本大爺認可,但是你一刀一刀的砍過去,這些冤魂足夠耗到你靈魂之力枯竭,等到那時,心理防線降低,被這爬蟲的神念入侵,陷入沉淪...後果你自己想!」
這句話給上杉清敲響了警鐘。
決定修劍,第一次斬滅厲鬼之時,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的師父曾經教導過他,作為劍士,拔劍之後,就要有決死的覺悟,這樣才會劈出一往無前的劍。
他不怕死,但絕不想變成這種惡神的傀儡。
「好...有話快說,如果還是想借用我的身體,你就閉嘴吧,我無法完全信任你,酒吞童子!」
上杉清話不客氣,但直截了當,也算對酒吞童子的胃口。
大江山的鬼王哈哈一笑,不以為忤,淡然道:「知道你脾氣犟,放心。」
「托你的福,吞了那鬼兵部上的鬼氣,又用源氏的生魂補了補,我現在可比當初強了不少。」
「這次,換我把力量借給你好了。」
上杉清皺了皺眉,有些沒想明白,如果按照穿越過來的遊戲中的印象來看,酒吞童子最強大的特性,就是可以免疫死亡的「不屈」,還有受到任何傷害的時候都愈戰愈強的「戰意」。
可他與酒吞童子交手那次,對方中了劇毒,這些配合起來威力倍增的特性,他沒有體驗到,但是身為鬼王,御使大江山之鬼的「百鬼夜行」,他確確實實的體會到了,那肯定算一次超大範圍的無差別攻擊,應付眼前的情景應該不成問題。
「現在的你,沒了大江山的鬼族擁簇,也能用出百鬼夜行麼?」
手中的劍沒有停歇,應付著來襲的千面之魂,心念卻開始於酒吞童子交流,這說明他真的相信了酒吞童子有破局的方法。
「首先,大江山的鬼族並沒有滅絕,其次,我說的也不是百鬼夜行--以我現在的狀態,若是用百鬼夜行,威力肯定不如當年。」
「喂,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我現在已經入了你的百鬼繪卷,名字在你的妖怪名冊之上,暫時勉強算你的手下,我的力量可以借給你,通過你的神階。」
這話透露著一股濃濃的不情願。
「神便鬼毒酒之所以能克制住我的力量,是因為它能封鎖我的兩種【形態】。」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鬼族的王,大江山之主,真的就只會一些體術,還有一招百鬼夜行吧?」
「我擁有兩種可以隨意切換的形態,用來補強實力。」
「一名【鬼王】,一名【神子】!」
「大江山鬼族之王!伊吹山山神之子!」
「鬼王帶來的是憤怒的火焰,神子帶來的是肅穆的不朽。」
「專門針對我的神便鬼毒酒,恰好能封死我鬼與神的特性,所以才會讓我實力大減,全身巨疼,實力十不存一。」
「如今的我,雖然使用【神子】形態還太勉強了,【神性】也丟失了,但不管怎麼說,我依然是大江山的【鬼王】。」
「...」
「來自煉獄的業火,正適合屠戮這些不肯成佛的冤魂!」
「而且...這條爬蟲,我曾經見過。」
「數百年前,海妖無故舉兵,自荒川而進,以其為跳板,同時分兵取逢魔之原,黑夜山,大江山,妄圖包圍京都,那一役中,那些海妖的背後,絕對有這條爬蟲作祟!」
「那噁心的腥臭味,即使再過幾百年!我也忘不了!」
「當初那一役,大江山可是損失慘重...新仇舊恨,我也要和這條爬蟲清算一下!」
「喂,你不要被她嚇到了,她只不過是空架子罷了,她好像有個狼狽為奸的對象,長得像個大蛤蟆一樣,那是個勁敵,這條爬蟲只會一些偏門的手段,成不了氣候!」
上杉清踩在一塊浮冰之上,揮劍剿滅了一團冤魂,喘息著回道:「我當然不會怕!你有辦法就快說!」
與此同時,上杉清突然表情一滯。
就像學習犬神之卷的百聞牌一樣,一股異樣的記憶,突然闖進了他的腦海。
大江山上,屍橫遍野。
洪水蔓延在山下,鬼族的巢穴,變成了海中的孤島。
無數奇形怪狀的海妖,吶喊著,毫不客氣的屠戮昔日不可一世的鬼族。
大江山的鬼王不惜一戰!但...敵人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
帶著魚,蟹,貝殼等各種特徵的海妖,就像是無窮無盡一樣!
他們的兵刃,鎧甲,也更加的精良。
他們來自寶藏之國,財富之山--海國鈴鹿山!
紅髮的雄壯鬼族男子,被無窮無盡的海妖淹沒,即使所向無敵,也難以影響大局。
子民的死亡,遍地的鮮血,讓他睚眥欲裂。
成神之路,需要庇護一方,或者庇護一個種族的決意。
這一刻,酒吞童子胸中的熱血被怒火灼燒著,變得滾燙。
「大江山的鬼王!絕不容許他的子民,在他面前被如此屠殺!」
不屈的鬥志自戰火中燃起,大江山鬼王的豪情讓他從強弩之末重整旗鼓。
血液在沸騰,在燃燒。
他的身體,就像是火山爆發的前一刻,被岩漿即將突破的地面一樣,片片龜裂。
裂口湧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沖天而起的烈火!
紅髮鬼王不羈的笑,狂笑聲震動天地。
「只要能守住大江山!就算燒成灰燼也罷!」
成神之念伊始,鬼王之火重燃!
鋪天蓋地的海水,頃刻間被煉獄的業火蒸發,海妖在火焰中慘叫著,被灼燒成灰。
勢不可擋的海妖軍勢,被一人擋下。
紅髮變得蒼白,火焰遍布全身,鬼葫蘆化為一對鬼手,依舊相隨。
「這無窮無盡的烈火,會吞噬我最後一絲動搖!」
「也會是大江山之敵的告死喪鐘!」
如獲新生的鬼王飲下了燃著火與血的酒,然後將酒碗摔得粉碎。
接著,海妖的軍隊,就遭遇了他們此生再也不想經歷的噩夢!
...
一個激靈,上杉清從恍惚中回神。
他簡直不敢相信,那豪情萬丈,以一當千的鬼王,竟然是曾經那個窩在夢境中,甚至被他擊敗的酒吞。
沒來得及說些什麼,酒吞童子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好了,妖魂同步,接下來,你要做的是【啟動】。」
「啟動鬼王之姿,需要的是憤怒。」
「看你的了...上杉!」
上杉清福至心靈,腦海中畫面陡然浮現。
上野三石一身孤苦,被毒蛇咬中,差點變成怪物,將孫女親手扼殺,如今依舊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東京的下水道,變成了異族的遊樂場。
殘缺的屍骸遍布,人類成了鬼神的口糧。
無數的千面冤魂,對應的,應該是同等數量的枉死者。
憤怒水到渠成的在胸中蔓延開來。
一口氣,意難平。
我之族類,怎能為他族口中食糧?
我之親友,怎麼成鬼神手下傀儡?
若放之任之,手中三尺寒芒又有何用?
這一刻,他的心境與想要守護大江山的鬼王莫名的契合。
劍御該護之人,滅鬼斬神!擋我者死!
上杉清猛地睜眸,雙目變得血紅,但卻沒有喪失理智的靈光。
他的鬼兵部上,猶如野火燎原,一點點的星火漸漸燃成連綿不斷的火光。
這火,卻與他分毫無損。
火光的映照下,一張清秀的臉變得凶獰且肅殺。
兩柄鬼切之上,除了縈繞的蜃氣,煉獄之火攀附而上,相映成輝。
火焰與鬼切十分契合,猶如一體。
上杉清有那麼一瞬間凌空而立,目光睥睨無匹。
面對著四面八方撲來的千面冤魂,他只是輕輕的抬手揮劍。
一個呼吸的功夫,雙劍交叉急速斬出。
帶著蜃氣的十字形火焰飛快的撲了出去,迎風而漲,渾濁的海水根本澆不息。
灰黑色的霧,遇到鬼王的煉獄業火,如同脆弱的紙張,被瞬間灼烤殆盡,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就像是困獸的哀嚎。
吞噬了灰霧的業火仿佛吃了大補丸一般,火勢再次暴漲。
這已經不是燎原之火了。
沖天之火,焚山,煮海。
冰層連帶著海水不停消融,甚至海面都下沉了少許。
撲面而來的熱浪,讓這方夢鏡的溫度驟然升高。
上杉清漠然啟唇,表情冰冷的根本不像他。
他的聲音也變得奇怪。
有點像二重奏一樣,紅髮鬼王的低沉磁性的聲音也混在其中。
「怒焱綻放!焚天紅蓮!」
這仿佛是一個訊號,是開啟某扇門的鑰匙。
無窮無盡的業火一瞬間舞動了起來,舔舐著火舌,將有些潰不成軍的千面之魂盡數吞噬。
同樣消散的,還有遮蔽蒼穹的灰霧。
煙消雲散,就連天上的血月也為之黯淡。
上杉清足踩烈火,懸於水面之上,四周再無冤魂糾纏。
只是,他的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座如山般的九頭巨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