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差不多是吃午飯的時間,鳴海宅里同樣也在用餐。
只不過鳴海信吾和鳴海信奈兄妹的午餐就有些寒酸了,昨晚買的便利店的打折便當,放在冰箱裡,中午又拿出來熱了熱。
這種食物已經跟好吃扯不上任何關係了,充其量只有個填飽肚子的作用。
鳴海信吾作為劍道師範的工資其實並不算很低,只不過...他和妹妹兩個人,對於食物的品質都沒有什麼要求。
「喂,小矮子,海虎丸已經出去一天一夜了吧,怎麼樣了?」
鳴海信吾吃一份便當只用了不到兩分鐘,十分高效,於是有空發問。
餐桌的另一邊,大蘿莉鳴海信奈正在扒拉這面前的一份親子蓋飯--就是雞肉,雞蛋,洋蔥製成的蓋飯,在日本很常見。
聽了哥哥的話,她皺了皺小鼻子,慢慢閉上了眼睛。
幾秒種後,她睜開了眼,搖了搖頭。
「那女人進日本海了,在沒頭沒腦的閒逛,海虎丸為了防止被她發現,只能在後面遠遠的墜著她。」
「海虎丸發現了幾個似乎有人操控的小東西,墜著那女人的不光我們。」
鳴海信吾微微點頭,眉頭緊鎖。
「區區外神信徒,竟然能在海中暢行無阻,那些海妖都死絕了麼?」
「哼,換了當初,那女人連海岸線都出不去,就會被巡邏的海妖撕成碎片。」
鳴海信吾輕輕的撫摸著身旁的金色太刀,眸中深沉之色一閃而過。
「海妖沉寂不出,莫非...是你死了麼?」
「千萬別啊...犯我河域,毀我肉身,屠我子民...這份仇,我還想親手討回來呢!」
鳴海信奈沒聽清他的低聲呢喃,拿著勺子的手都頓住了,她看著哥哥一臉的殺機,表情滿是好奇。
「傻大個!你怎麼了?是想起什麼事情了麼?」
「快!講給我聽聽~」
鳴海信吾皺著眉,揮了揮手。
「沒事...那些你說的【小東西】應該是上杉手底下的人派出來的,他們是【收藏品協會】,是超凡者組織,上野前輩應該就在那個協會裡工作,不算敵人。」
「別管他們,盯好了那個女人。」
「我倒要看看,盜我神名,到底是想幹什麼?!」
鳴海信吾的與眾不同,似乎不用特別解釋了。
他是平安時代,威震一方的神明--荒川之主的輪迴轉世之身。
因為某些原因,他的一身神力所剩無幾,但記憶卻保留了絕大部分,這算不幸,但也算一種幸運。
他的妹妹當然也不是普通人,她前世也是荒川中的妖怪,雖然實力不如荒川之主那麼驚人,但也絕非那種炮灰似的小妖--她是荒川的金魚姬。
「海虎丸」就是鳴海信奈伴生的一隻「寵物」,那是一條巨大的,不知道是何品種的魚類生物,善於隱匿行蹤,擁有不俗的攻擊性,在水中速度極快,鳴海信奈的大半戰力,都來自於她御使的「海虎丸」。
「別管那些了!傻大個,你剛剛說的【他】是誰啊?跟我說說嘛!」
鳴海信吾微微挑眉,做出了個相當虛假的笑容。
「想聽?叫哥哥。」
一向嚴肅的他,似乎對於欺負妹妹情有獨鍾。
鳴海信奈噘著嘴,很不情願,但是心中實在好奇,最後還是小聲的開口:「歐尼桑...」
隨後,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兇狠--奶凶奶凶的。
「好了!快說!」
鳴海信吾倒是無所謂,幾百年前的事情了,當個故事講也好。
「還能是誰,那人你也見過...鈴鹿山的雙王之一,伊勢國的惡路王,大岳丸。」
「這把海國作,就是我從他手裡奪過來的。」
「那時候我還年輕,總覺得荒川不是我該待一輩子的地方,於是便順著河川四處流浪,見識一下更廣闊的天地,也想與更強的人交手。」
「我想征服大海,讓每一片水域都刻上我的名號,我想要成為天下水妖共主--這是一個少年人的夢想。」
「倒不是我吹噓,年輕的我,還蠻強的,無論是水妖還是海妖,難有我的一合之將,慢慢的,我的名號,在荒川之外流傳開來。」
「直到我在伊勢海邊遇到了那位名為大岳丸的大妖怪,他是海國的半個主人,也是個值得我全力以赴的對手。」
「我畢竟當時年輕,脾氣比現在還要差,他擋我的路,我自然要試試他有沒有資格擋我的路。」
「於是我出手與他激鬥,打了多久我忘了,也許三天,也許五天,反正那片海灘都被打得粉碎,海浪懸空,日月無光。」
「最後還是勝負難分,他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幾道刀疤,我也奪了他一柄劍。」
「我們兩個沒有死斗的理由,於是不約而同的罷手,聊了幾句後,我覺得他是個可敬的對手,也是個不錯的朋友。」
「他把那把海國作送給了我,我們也約好了,他會來荒川登門拜訪。」
鳴海信吾沉悶的聲音將一段過往娓娓道來,表情有些晦暗。
「可我...萬萬沒想到,再次見面,就是生死相向的死鬥了。」
「後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大岳丸率領四海之妖意圖攻打平安京,荒川就是他的踏腳板,首當其衝之地。」
「荒川的水妖,都閒散慣了,有我庇護,他們的生活安逸,戰力與驍勇善斗的海妖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差距實在過大,我只好孤身擋住他們,將荒川之主的名號傳給了你--我想讓你帶領著荒川的子民活下去。」
對面的鳴海信奈的目光也變得有些晦暗不明,似乎那段塵封的過往激起了她不願回想的心事。
「對!然後...我就聽到了你戰死的消息...傻大個,你這個騙子,你明明沒有死,魂魄尚在,神國也尚在,還騙我哭了好幾次。」
鳴海信奈有些氣呼呼的這麼說著,抹了抹眼睛,表情有些委屈。
鳴海信吾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我沒有騙你。」
「我一人隻身,擋了海國的軍隊三天,已經精疲力竭,神力乾涸,氣力不支,已無再戰之力了。」
「大岳丸不知道犯了什麼病,連自己身為強者的尊嚴都丟到一旁,與手下海妖圍攻與我,我確實是重傷垂死。」
「不過...算我運氣好。」
「那一戰動靜太大,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有人到場救了我一命。」
「那人你一定也聽過...源氏出身的劍士,號令武藏國境內群妖的百鬼之主,劍法強悍無匹,以肉體凡胎,可以和鬼族角力,鎮壓了武藏國的所有大妖,自立為王,庇護麾下眾生。」
鳴海信奈猛地點頭,但卻很糾結的開口:「對!我知道他...但...」
「他叫什麼來著?」
「可惡,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鳴海信吾冷笑了一聲,眼神變得複雜了起來。
「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啊...我也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史書,野史,陰陽師的傳記,民間傳說--這個人的名字完全的被從歷史上抹去,仿佛沒有存在過一樣。」
「那種實力的人中之龍,劍道豪傑,怎麼會泯然眾人?」
「肯定是...有人搞鬼!」
「無妨...我已經找到了些眉目,應該快能搞清楚事情為什麼變成這樣了。」
「當初他用來統御百鬼的那幅繪卷,我找到了他的現任主人。」
鳴海信奈聞言抬頭,疑惑道:「怎麼?他也輪迴轉世了麼?」
這句話換來的是鳴海信吾的搖頭。
「當初我重傷瀕死,是他持劍趕到,一劍逼退萬千海妖,麾下百鬼列陣,將來犯之敵擋在荒川之外,即使是那鈴鹿山的妖王,也拿他毫無辦法。」
「明明只是人類,明明只是一把劍,卻仿佛鐵石鑄成的城牆,劍圍之內,血肉橫飛,絕無生還之鬼。」
「後面的事情我不知道,當時我見有援軍到,再也支撐不下去,油盡燈枯,是他傳我秘術,讓我保有一絲真靈,得以輪迴轉世,我作為荒川之主,積累的信仰之力和神力也帶不走,於是全部送給了他。」
「他這人很有意思,天降橫財他也不要,只是告訴我,這份力量他會為我存著,下次見面的時候,會還給我的。」
「我自從前世的記憶覺醒之後,就一直在打探有關他的消息,如此大恩,如果不報,我寢食難安,我最討厭欠人人情了。」
「不過...」
「從我收集到的情報來看,他好像...已經死了。」
鳴海信奈有些驚訝的抬高了音量:「死了?」
「不會吧,他那種級別的存在,肯定夢鏡世界打造的堅固無比,只要聲名還在世界上傳播,就是不死之身啊!」
「除非他也像你一樣,力量極度透支,靈魂乾涸衰退...這種情況,十分罕見。」
鳴海信吾的笑容更加的冷冽了。
「對,你說的沒錯,所以...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
「他的名字,已經不存在這世上了。」
「連我都忘了--我可不是老年痴呆,沒那麼健忘!」
「這恐怕...是有人怕他死的不徹底,所以故意為之的!」
「平安時代的最後一戰,血戰平安京一役,他死於那場混戰之中。」
「這是我能搜集到的消息。」
「那可是名副其實的大亂鬥,大妖滿地走,神明不如狗,善於玩弄靈魂的存在,參戰的也不在少數。」
「逢魔之原的九尾狐,冥府閻君,黃泉河畔的花田之主,一盞青燈渡幽魂的百物語執宰,高天原的荒神,白狐之子,源氏大將軍,藤原氏的鳳凰...」
「那個時代的人,神,鬼,最優秀的一批,都打成了一團,平安京亂成了一鍋粥。」
「從那之後,那位百鬼之主,就銷聲匿跡了。」
「雖然我承認他的實力,但...他恐怕也很難在那種級別的混戰中倖存,再加上他的名號消失無蹤,所以...我覺得他死了的概率很大。」
「之前遇到的那個上杉,你記得麼。」
「我看他眼熟極了,無論是劍法,還是神態,亦或是為人處世的態度,都像極了當初的百鬼之主。」
「要麼是他的百鬼繪卷繼承者,亦或是他的【連結者】--他的靈魂碎片可能會殘存與世,成為傳承之鏡也說不定。」
「反正,那個上杉,絕對和他脫不了干係。」
「這份恩情,說不定就報還在他身上了。」
鳴海信吾看著妹妹小嘴微張,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有些好笑的重重的拍了拍她的小腦門。
「發什麼呆呢,故事講完了,趕緊吃飯,吃完了去買點水果,探望一下上野前輩,我們平時可收到他不少照顧,這點禮節可少不了。」
這位曾經的荒川之主現在作為人類,該有的禮節可是一點兒不缺。
鳴海信奈有些不忿的捂著通紅的腦門,氣哼哼的埋下了頭,卻沒說什麼反對的話。
她平時也沒少去上野家蹭吃蹭喝,此時確實有些掛念上野三石還有上野兔。
只不過,她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小聲念叨著。
「哼,傻大個,你根本都不知道。」
「當初我領著荒川之妖遷徙,也是多虧了他的照顧,才能尋到水域安身,那個人我見過。」
「他可不像是那麼容易死的人!」
「你自己都承認,他比你強,你都還活著呢,他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就死掉了!」
鳴海信吾今天嘆的氣比這輩子加起來的都多,他再次喟然長嘆。
「你懂什麼,小矮子,你要搞清楚,他的對手,可比我當初的對手要恐怖太多了。」
說到這裡,他有些欲言又止,看著妹妹倔強的表情,他還是低聲道:「他啊...」
「可以說,是在與這個世界為敵啊...」
「舉世皆敵,一劍當之...這種魄力,我不如他...」
「這是我從那些大妖怪遺留的文書中提煉出來的隻言片語,推測出來的事實。」
「我也希望他沒事,那種人如果魂飛魄散,這世上就真的無趣了很多...」
他話沒說完,突然耳朵一豎,皺著眉站起了身。
「喂,小矮子,不對勁。」
「隔壁傳來的動靜有些奇怪...」
「難道不是秋山桑在照顧上野前輩麼?」
「為什麼我聽到了拔劍聲?」
「...」
「你在這兒待著!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