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清聽了這話,並沒有感到惶恐,或者驚訝。
這一年來,給他餵招最多的對手,就是自己的授業恩師,第二多的是上泉凜。
雖然說出來有些丟人,但是這兩個人...他一個也打不過。
有了那兩張犬神的百聞牌後,他現在有信心能對付的了上泉凜,但對於這位劍豪恩師,他自知沒有半分勝算。
那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較量...
小孩子手持利刃,也敵不過赤手空拳的武道家。
所以,他也沒有矯情,稍微閉目一瞬,就做好了戰鬥的覺悟。
他緊接著睜眸,左手扶劍身,右手握劍柄,一聲低喝,燦若流光,勢如黑龍的一式居合就在五分之一秒內斬了出來!
全力出手,他絲毫不擔心會傷著師父。
第一式拔刀逆斬,被上泉秀川輕巧的一個撤步躲開,上杉清一點兒也不意外,他猛地前踏一步,劍勢轉如流星,並沒有半點猶豫,黑檀木刀在半空劃出一道烏黑的弧光,一式袈裟斜斬就帶著要將上泉秀川劈成兩半的氣勢橫衝直撞而去!
這第二式的袈裟斬,才是最後的殺招!
上泉秀川不但不驚,反而狂喜。
他看向上杉清的眼神里已經全是欣慰,和看自己寶貝女兒的溺愛眼神也差不了多少--這真是一塊難得的良才美玉啊!
昨天斬殺惡鬼獲得的蜃氣,又增強了一些上杉清的身體素質,再加上他的金手指最大的作用終於生效,心結去了不少,還有昨天用送葬刀斬殺了一隻惡鬼,他對這一式居合更是有了深刻的理解。
三者合一,這一刀,是上杉清目前能用出來的最強的一式「送葬刀」!
上泉秀川不閃不避,迎身而上,目光灼灼,雙手一合,竟然空手入白刃,將上杉清的木刀夾在了一雙肉掌之中。
然後,上泉秀川退後半步,肩膀一沉,順著上杉清的劍勢,以手掌和木刀接觸的地方為槓桿支點,雙掌一合一扭,一股沛然大力從黑檀木刀上傳來,上杉清頓時虎口發麻,木刀迫不得已的脫手,被上泉秀川反手握住,一式同樣的送葬刀用了出來,鎖住了自己的喉嚨。
上杉清深呼吸了一口氣,也沒有很沮喪,只是略微低頭,表示認輸。
「抱歉,我獻醜了,請師父指教。」
「不!不!不!」
上泉秀川拍打著手中的木刀,圍著上杉清繞著圈踱步,滿臉的讚嘆表情。
他連續的大聲說了三次「不」字,臉色微微有些潮紅。
「你知道麼,清。」
「有人曾經想效仿先祖,送我一個天下第一劍豪的名頭,我知道他們想捧殺我,我沒有接。」
「但我心裡對自己接受這個名號是認可的。」
「並非是我自傲。」
「我上泉秀川,三歲摸劍,五歲練劍,十一歲就參加過真劍廝殺,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在東京都的劍道圈闖下了不小的名頭。」
「二十一歲的時候,我就被稱為東京都的不敗劍豪,今年我四十五歲,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場決鬥,敗績屈指可數!」
「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說。」
「十六歲的我,不如十六歲的你。」
「起碼這一式送葬刀,十六歲的我絕對用不出來!」
「你真是能不停的給我驚喜,你天生就是用劍的料子!」
這一連串的讚譽讓上杉清有些臉紅--他有蜃氣樓,他取巧了,他比普通人要多一倍的時間來練習劍術,還有蜃氣調理身體,能取得這種成績,真不值得被如此誇耀。
但這些事他又不能說,只能腆著臉接受師父的讚揚。
上泉秀川見乖徒弟有些臉紅,知道他不驕不躁,心中更為滿意,將黑檀木刀交換給了上杉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上杉清從善如流,師徒二人盤膝對坐。
上泉秀川打開了話匣子。
「清,你真的很好,不驕不躁,不狂妄,不自滿。」
「你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天資又好,你就是為劍道而生的,我下半生做的最正確的選擇,可能就是收你為弟子了。」
「我曾對你說過。」
「劍術從來都不是單純的憑藉蠻力來砍殺搏命的行為,而是鬥智鬥勇,心,技,體的綜合較量。」
「劍道是什麼?是小兵法!是兵法!」
「鬥劍猶如對弈,過招如落子,並不是單純的莽過去,靠蠻力就能贏的!」
「我如此出招,對手會如何反應,我能不能反制他用來招架我的招數?反制過後,我又該出什麼招,他又會怎麼做?」
「你不要覺得我說的誇張,一名劍道的高手,真的會想這麼多。」
「是,肌肉記憶和反應速度在很多時候能決定劍術比拼的勝負,但是那些劍豪高手,對上身強體壯的年輕劍手,只要對面一伸手,就知道他接下來要用那幾式劍,先機盡喪的人,是不可能贏的。」
「都是比劍,普通人走一步看一步,高手走一步看十步,聞名的大劍豪能走一步看百步,馳名天下的劍聖,走一步,便能看到終局。」
「剛剛那招,就是這種預判實際應用的招數之一--那是無刀取,你聽說過麼?」
上杉清當然聽說過,說是如雷貫耳也不為過。
無刀取是柳生新陰流的最終之技,是劍聖上泉信綱之徒,柳生宗嚴創造出來的空手奪刀,以無刀勝有刀的秘技。
戰國時期,永祿八年四月,劍聖上泉信綱來到得意弟子柳生宗嚴的家鄉,而宗嚴一見師父,立即請信綱至道場,將己研習劍術所領悟的「無刀取」在信綱面前展示。
上泉信綱見之無限感慨,因為自己一生的夢想「無刀取」,已經由這名得意弟子最終完成了,於是說出了「我之技不及你」的讚揚,並當場授予其新陰流的印可狀。
這是傳說中無刀取的由來。
雖然是傳說誌異,但這式無刀取,卻實實在在的記錄在新陰流的秘技中。
並且還有一個不同的名字--「奪刀法,三勢」。
剛剛上泉秀川就這麼用了出來,果然有奇中取勝之效。
見上杉清點頭,上泉秀川接著問道:「你也感受過這招,你要幾天能學會?」
上杉清遲疑著,輕聲道:「...這招有些難。」
「大概...三天吧。」
上泉秀川滿意的點頭,根本沒覺得上杉清在放狂言。
「很好。」
「殺人刀,活人劍,無刀取,你都學了。」
「新陰流內傳參學我已經盡傳與你,燕飛六式,天狗抄,你都精通。」
「雷刀你更是大成,你很擅長快刀,這是你的優點,不要放棄。」
「嚴格來說,你現在當得起一張新陰流的免許皆傳了。」
上杉清剛要開口謙讓,就被上泉秀川揮手打斷。
「謙虛的話,就不要再提了。」
他蓄著鬍鬚的臉上突然浮現出詭秘的笑意,像是要準備惡作劇的孩子一樣。
「清,看我這招。」
上泉秀川盤膝坐著,隨手拿起了身邊的黑檀木刀,非常隨意的一揮。
他揮劍的方向是放在道場門口,上杉清還沒來得及收起來,打算離開的時候收拾的用來拖地的濕抹布。
上泉秀川距離那塊濕抹布至少有五六米--但他一劍指了過去,那塊抹布就轟然碎裂,發出了輕微的利刃切過的聲音一般,變成了一地布頭碎屑。
就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劍氣縱橫,將這塊布料絞成了碎片!
上杉清眼都直了--他就算動用百聞牌也做不到這點,至少目前做不到!
這是什麼啊,劍氣殺人,人間劍仙?!
上泉秀川將木刀丟到一旁,笑的像個勾引小雞仔的老狐狸。
「清,新陰流的秘技,你已經完全掌握了,算是完成了劍道的築基。」
「那麼接下來的東西...你想學麼?」
上杉清咽了口吐沫,還在回味剛剛那匪夷所思的一幕,這嚇不倒他,他連鬼都見過斬過,自然不至於被這樣的一劍就奪去心魂。
但...
對於這種神乎其技的「劍」...
他的身體還是非常誠實的。
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他從嗓子眼裡擠出了兩個字。
「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