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搖的身後,上杉清與東文真希並肩而行。
這位東文會的大小姐懷抱逆刃船中,臉色有些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麼。
上杉清注意到了東文真希的不正常,目不斜視,卻淡淡的開口。
「你臉色不太好,在想什麼?」
「對這個結果不滿意麼?」
他像是尋常聊天,沒有避諱什麼。
東文真希咬著嘴唇,偷偷的抬頭看了上杉清波瀾不驚的側顏一眼,又旋即埋下了脖頸,語氣有些低沉。
「沒...先生辛苦了。」
「能取得太歲叔叔這支援軍,全仰仗先生的周旋。」
「只是...」
東文真希的語氣頓了頓,似乎有些不甘心。
「只是,我什麼都沒做。」
上杉清眉毛一挑,對這個回答倒是沒怎麼想到。
不過,他換位思考,也能理解東文真希的心情。
立志要奪回東文會,去做一個以前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一定經歷過很複雜難捱的心路歷程吧。
結果今天自己有些搶戲了。
但也沒辦法,上杉清不覺得李太歲會賣東文真希的面子,換了這位大小姐來當說客,文的武的恐怕都不行。
現在的東文真希,有了決心,但是閱歷和想法,還都太淺顯了。
沒關係,雖然上杉清自覺得做不到東文覺那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憑一己之力攪動東京都極道局勢的程度。
但為東文真希做個領路人,問題還是不大的。
上杉清猶豫了幾秒,語氣變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別想太多,你有大把的時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過那要等到我們把東文會奪回來之後。」
「時間緊迫,沒有功夫給你大展身手了。」
「你要真的想做點什麼的話,一會兒回去,趕緊聚攏你手下的所有戰鬥力,做好動員,為明天的突襲東文會總部做好準備。」
「明天...我們都輸不起。」
東文真希有些驚訝的抬起頭,自從第一次見上杉清開始,這位少年劍士在她心中的形象就一直是冷冰冰的,將殘忍的現實和她應該走的荊棘之路赤裸裸的展示在她面前,說的話語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卻是她最需要的東西。。
她實在是很難相信,這種鼓勵的話是出自上杉清之口。
驚鴻一瞥,將那張側臉上的溫柔印入心底,東文真希輕輕咬牙,點了點頭。
在這種關頭,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最緊要的,是贏下明天那局。
氣氛又恢復了沉默。
沒走幾步,一馬當先的李扶搖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帶著油紙傘悄然轉身,猶如在雨中淡雅綻放的青蓮,對著上杉清露出了一個巧笑嫣然的笑臉。
「清,要不要進去坐坐?」
「我有禮物送給你。」
上杉清愕然了一瞬,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直用目光徘徊在他與兩位少女之間,眼神曖昧至極的工藤優一推了一把,踏前了一步,進入到了李扶搖油紙傘的籠罩之下。
「扶搖小姐,別借用我們的大將太久了哦,明天可是還有一場惡戰。」
「我們就先告辭了--清,門口等你。」
挑了挑眉,擠了擠眼,工藤優一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拍了拍上杉清的肩膀,帶著眼神複雜的東文真希揚長而去,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模樣。
上杉清有些哭笑不得的瞪了工藤優一一眼,覺得他有些多管閒事,但是也沒有很在意。
當一個朋友在你沒有開口的時候,就動用自己的能力,幫你解決掉大部分難題,並且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有求必應,那麼就算這個人時不時的和你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也不會影響你們之間的友情。
他與眯著眼笑著的李扶搖對視了一眼,微微點頭道:「那...打擾了。」
有些古樸陳舊的木門被打開,映入眼帘的是和李太歲那個院子差不多格局的復古式走廊結構,東西各有一個廂房,房門都緊掩著。
李扶搖帶著上杉清來到了正室門前,收起了油紙傘,隨手搭在了屋檐下,輕輕的推開了門。
一股濃郁卻讓人清神醒腦的檀香鋪面而來。
是似曾相識的味道,如果上杉清沒有記錯,李扶搖的那間書店裡,也燃著同樣的線香。
這股香氣讓他印象深刻,畢竟,不用香水,反而用這種薰香的女孩子,可真是少見。
跟在少女身後踏進門檻,動作很輕而不失禮的眼神左右一掃,屋內的結構就映入了他的腦海。
非常中式的傳統房間,傳統到現在在天朝,也沒幾個人住這種房間了,左面用屏風相隔,裝飾淡雅,應該是臥室,右邊是布置的古色古香的書房,牆上滿是形形色色的水墨繪畫,帶著歲月滄桑痕跡的實木書桌上是文房四寶,還有不少線裝書,緊貼著牆壁的幾個大書架被各種典籍填滿,窗台下的香案上燃著裊裊薰香。
正對著門,對稱的擺著太師椅與一方小案,是供主人與客人落座之地。
李扶搖虛手一引,示意上杉清先坐,自己也施施然的坐在了他的對面。
桌上擺著一個珠玉圓潤的小葫蘆,大概有巴掌大小。
「別讓工藤君和東文小姐等你太久,我就長話短說嘍。」
李扶搖將桌上的小葫蘆向上杉清推了一推。
「喏,這是禮物。」
上杉清順勢接過,在手中掂了掂,裡面傳來了液體晃動的聲音。
他恍然道:「這難道是...涼茶?」
李扶搖的涼茶要比檀香還讓他印象深刻,他曾經旁敲側擊過芥川龍之介幾個疑問,得到的回答是,能讓超凡者脫離沉淪的藥物,不少收藏品協會的真知者嘔心瀝血都研發不出來。
一般來說,陷入鬼神的沉淪,除非靠自己強大的意志力掙脫,否則就等於慢性死亡。
但是李扶搖的「涼茶」,成功的把他從沉淪中拽了出來。
這絕對不是凡俗之物。
李扶搖托著腮,微微點頭。
「嘛,功能和涼茶差不多吧,這是藥酒。」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應該會有鬼神擋路,你會需要這個的。」
「清,陷入過沉淪的人,就算已經從鬼神的視線中掙脫,也十分容易再度沉淪,你帶著這個,以防萬一。」
上杉清握著酒壺,面上神情變幻,目光有些複雜。
掙扎之色在眼瞳中醞釀了良久,他幽幽的嘆了口氣。
「你幫了我太多了,扶搖,我受之有愧。」
「我不該收下這個的。」
「但這又是...我需要的東西。」
他抬起了眸,直視著李扶搖清澈的眼神。
「雖然說謝謝有些太蒼白了...但是,謝謝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神色認真了起來。
「我從小一個人生活慣了,獨來獨往,沒人幫我,過的艱難,所以,我孤苦無依時曾在心中許下過一個誓言。」
「誰要是幫了我,我必數倍還之,不能讓幫我的人寒心。」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你的,請只管開口好了,我絕不會推辭。」
「剛剛在太歲爺面前的話,並不是場面話。」
對著上杉清誠摯的目光,李扶搖眼神變了數變,有些同情,有些憐愛,也有些不忍,最終化為了溫柔的星光,斂入了一雙鳳眸之中。
她輕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淪落到那位東文小姐那種境地,你也會像幫她一樣幫我麼?」
上杉清想都沒想,理所當然的點頭。
隨即,他又飛快的搖了搖頭。
「不,不會的,只要有我在,我絕不會看著你變成那樣。」
上杉清的目光中漸漸的透出一股帶著自信的笑意。
「我的朋友不多,但我絕不會看著朋友在我面前遇難。」
「否則,這一身劍術,豈不是白學了?」
李扶搖看著上杉清有些意氣風華的臉龐,露出了有些緬懷的笑容。
「清,有沒有人說過,你挺擅長騙女孩子的呢?」
「剛剛這些話,說的我有些心動了哦~」
上杉清表情一滯,有些訕訕的略一低頭。
「我這不是騙女孩子...」
他話沒說完,就被李扶搖笑著打斷了了。
「嗯~對。」
「你不用騙女孩子的,當她足夠喜歡你的時候,會自己騙自己的~」
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麼一句,李扶搖輕身而起,沒有給上杉清辯解的機會。
她走到了自己的書房中,環視著牆壁上掛著的水墨畫,背對著上杉清,帶著笑意的聲音在房間裡迴蕩。
「清,我幫你,也是有原因的。」
「我說過,我喜歡聽故事。」
「世間百態,人心炎涼,都是我的精神食糧。」
「我就指著它們或者呢~」
李扶搖輕輕的揮手,示意著這滿屋的畫作,轉過了身,頗為自豪的看著上杉清。
「有趣的故事,我會畫下來,讓它流傳百世。」
「有些波瀾壯闊的物語,泯滅在庸庸碌碌的凡塵,真是是很可惜的事情。」
說到這裡,李扶搖的語氣一變,變得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清,我有預感。」
「你...」
「會是我筆下最有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