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區,醫院。
上原哲平提著一盒剛買來的新鮮草莓,心急如焚的等著允許探視的許可批下來。
「上原先生……」面前的機器人臉上的顯示器跳出一個護士的虛擬形象,正準備說話,上原哲平就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的個人終端放在了機器人手掌上的讀卡器上,得到了許可。
上原哲平收起了個人終端,通過閘機進入了住院區。
「優子。」上原哲平推開了病房的門,呼喚著自己妹妹的名字
「你來了啊,哥哥。」攤在病床上的上原優子轉過頭來,隨意的問了句好。
「抱歉,我來晚了。」上原哲平來到床邊,關切的問道,「情況怎麼樣?」
「手術算是成功了吧。」上原優子將杯子掀開,露出了那隻被紗布包裹的腿,「貫穿了大腿的鋼柱已經被取出來了。」
「貫穿大腿……你不說只是骨折了嗎?」上原哲平有些難以置信,「為什麼要在這上面說謊呢?」
「反正告訴哥哥也沒有什麼用。」上原優子將臉偏了過去。
「怎麼會沒用呢。」上原哲平的語氣頗有幾分埋怨,「你現在想吃什麼?我帶了一盒你最喜歡的草莓。」
上原優子拿起了那盒草莓,念出了標籤紙上的價格:「一萬一千日元。」
「是覺得廉價嗎?我馬上去買盒新的。」上原哲平連忙說道,
「不是這樣的,哥哥能給我買草莓我很開心。」上原優子搖了搖頭,「只是這個數字太巧合了。」
「巧合?」上原哲平有些不明就裡。
「因為沒有錢買醫保,我的治療費,是一千一百萬日元。」上原優子抬起頭來,直視著上原哲平,「我已經找經紀人幫我擔保,向銀行借款了。」
「為什麼?你怎麼能輕易的把自己的信用帳號授權給被人呢?」上原哲平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惶恐,「要是要錢的話,我也可以去湊的。」
越說到後面,上原哲平的聲音越低,因為他知道,自己短時間內是湊不出這麼多錢的。
「我並沒有責怪哥哥的意思。」上原優子輕聲說道,「在這之前我想問一下哥哥,你知道爺爺其實是極道的高級幹部嗎?」
「你怎麼知道的……」上原哲平下意識的問道,但他瞬間就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已經暴露了答案。
「果然知道啊。」上原優子的眼神中湧出了一絲失望,「爺爺很有錢,卻從來不會用到我們身上呢,就連哥哥你的腦機接口,都只能自己出錢裝最爛的。」
「或許是爺爺並不希望動用自己通過極道手段賺來的黑錢吧。」上原哲平連忙提佐藤申辯,「爸爸媽媽因為車禍去世之後,也是他撫養我們到現在啊。」
「那只是法律強加給他的責任而已。」上原優子搖了搖頭,「他對我們的好感早就因為父親反對他安排的婚姻,改性入贅跟人私奔之後喪失殆盡了。」
「不是那樣的。」上原哲平想要辯解,但卻想不到什麼有力的詞語。
「哥哥你理解錯了,我並沒有怪你和爺爺的意思,正相反,我很感謝你們。」上原優子緩緩說道,「我只是厭惡了這種有點希望卻又其實沒有希望的生活了。」
「我昨天從舞台上摔下來就直接昏迷了,醒來之後,我躺在病床上,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想了很多。」上原優子打斷了上原哲平的話,「我其實在知道爺爺是極道的高級幹部之後,開始抱有了某種不存在的幻想,覺得爺爺會在某一天突然轉變想法,把我們當成真正的孫子孫女來看。」
「這樣哥哥就可以去讀好一點的私立學校,我也可以不用躲在廁所里補妝了。」上原優子的語氣中充滿了憧憬,「這種無聊的幻想持續了好幾年,直到昨晚我從舞台上摔下來,我才明白,夢該醒了。」
「在這個時候,經紀人找到我,問我要不要他幫忙提供低息貸款。」上原優子的眼神充滿了堅定,「我告訴他,我不但需要貸款,我還要簽賣身契。」
賣身契是地下偶像中對於那些娛樂財閥們提拔新人提供的契約的戲稱,地下偶像們對這個契約保持著曖昧的態度,因為它會提供最優秀的資源,但也會一次性買斷簽約者後五十年的一切,而且只會向最優秀的地下偶像伸出橄欖枝。
「你怎麼能這樣,這種事至少也該和我商量一下啊!」上原哲平站了起來,神色驚慌。
「就這樣吧。」上原優子咬了一口草莓,「謝謝你的草莓,非常好吃。」
上原優子按動了休息按鈕,在走廊巡邏的警衛立刻走了進來,要求上原哲平離開。
無法反抗的上原哲平只能任由警衛把自己拉出醫院,註銷掉了自己的探視許可。
渾渾噩噩的他順著潛意識坐上了回家的電車,一路走到了源夜之前租住的廉租房的樓下,才突然清醒過來,撥通了源夜的電話。
源夜那邊很快就接了電話,上原哲平愣了好一會,才憋出一句話:「要吃個夜宵嗎?」
源夜似乎聽出了上原哲平的聲音不太對,沒有回絕:「我搬家了,你在公園等我,我五分鐘就過來。」
五分鐘之後,源夜來到了公園。
「你不會真的只是約我出來吃夜宵吧?」源夜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執著於考上新帝大,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上原哲平並沒有回答源夜的問題,「你就那麼想成為人上人嗎?」
「或者說,不成為人上人,我們還有哪條路可以走。」源夜反問道,「從高中畢業之後直接就業,打著十幾年都不會漲薪的零工,就算是混了四年大學上,也只能找一份年薪三十萬的派遣員工職位。」
「然後到了二十八歲之後,去匹配網站隨便找一個或者乾脆租賃一個女友,以換取對租房的稅率減免,讓自己不用去睡天橋底,然後找人搭夥或者有幸能夠找到一個愛人,和她生子從而不被收三十歲之後的高額無後稅,一輩子只能住在不超過二十疊的逼仄廉租房裡」。源夜質問道,「你真的想過這樣的生活嗎?」
「如果考入新帝大,就等於拿到了進入財閥企業的入場券。」源夜讓自己冷靜下來,平靜的說道,「你的月薪在第一年實習的時候就等於你的年齡,轉正之後翻倍,雖然隨著年齡增加而增長,不犯大錯就不會被辭退,至少你和你的妹妹都能有一個幸福的人生。」
「現在的瀛洲雖然綠化做的很好,但因為環境保護的緣故,還要從羅剎國進口聖誕樹,一棵八十厘米的聖誕樹市價五十七萬日元。」源夜殘酷的說出這個數字,「你覺得你今年打工賺的錢,能買一棵嗎?更何況你還不想打工。」
尖銳的問題讓上原哲平無法反駁,最終只能以沉默應對。
過了好一會,上原哲平找到了一個話題,勉強開口:「你找到搞錢的路子了嗎?」
「找到了。」源夜回答道,「但還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如果找到方法,麻煩叫上我,我應該可以提供一些電子技術方面的幫助。」上原哲平認命般的說道,「你說的對,我們應該想想辦法搞點錢來,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義務。」
「當然可以,我也需要你的幫助。」源夜答應下來。
說出了這句話的上原哲平如釋重負,整個人都變的精神起來了:「去吃碗拉麵?」
雖然不知道上原哲平究竟遭遇了什麼,但源夜還是點頭說道:「好,去有馬大叔那吧。」
兩人勾肩搭背,向著有馬師傅的拉麵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