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以理服人還是以力服人？
人老了之後，會比年輕時變得更加難纏。
這份難纏更多體現老年人本身的脆弱性上，歲月年長的他們，身體好似由玻璃碎片拼接起來，不知何時就一碰即碎。
所以為了彼此的安全起見，應該離他們遠點。
聽著門外傳來的動靜，平宮千夜慢悠悠喝著青行燈泡的茶，絲毫沒有起身開門的打算。
他確實可以跟那群老僧爭吵佛女的歸屬，也可以通過武力強行壓制他們，讓他們不要再來糾纏佛女的事情。
可那些老僧人，有幾位連走路都要其他僧人扶，強撐著一口氣來前來參加佛女誕世大典。
一旦情緒激動，很容易就像玻璃瓷器，自己裂開。
死亡從來就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躲他們遠點就行。
「諸位大師，這裡是佛女的休憩居所，還請不要大聲喧譁，以免擾了佛女的清淨。」
隔了一會兒，如意等人適時來到這裡，將那群老僧勸返回去。
明智光秀還特意發來一條簡訊，示意平宮千夜繼續待在明光殿裡面，等送走那群老僧再出來。
明光殿內，青行燈再次為平宮千夜斟了一杯茶，再度提及之前兩人所討論卻沒有說完的話題。
三界唯心，萬法唯識。
對於這個話題，平宮千夜並不太想深談，嚴格來說，這一句話屬於華嚴宗那邊的理論。
《華嚴經》中更是依據此理，建立起了法界觀。
法界緣起。
《華嚴經》裡面有兩首偈子很適合來解釋這一句話。
「若人慾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五蘊悉從生，無法而不造」
平宮千夜還是耐心解釋幾句，但沒有深入講解，因為他對於華嚴宗那一套理論也不是很熟悉。
只有日常翻閱的經書裡面，偶爾有涉獵到一點，他自己很少會專門尋找這方面的書籍翻閱。
「你不需要太過於在意自己的前身是大妖怪青行燈，妖怪與否，對於修佛來說並不重要，萬法唯心，你心向何處，何處就是你的淨土。」
面對平宮千夜的安慰，青行燈面露微笑道：「如果蓮生大師是我，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我行我素，無怨無悔。」
青行燈微挑眉，顯得有些意外，因為這話顯得有些偏執。
「蓮生大師真能無懼外界的流言語嗎？」
「不入我耳，自不入心。」
「若入了耳呢？」
平宮千夜思索片刻，雙手合十道：「那貧僧也只能勉為其難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還是以力服人？」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服了。」
青行燈收起臉上笑容，同樣雙手合十，正色道：「謝蓮生大師賜法。」
彼此對視一眼，各自面露微笑。
沉悶的時候，應該聊點開心的話題。
臨近正午12點，天空響起了閃電，湧來了黑雲，下起了雨。
先是漸晰瀝瀝，然后里啪啦。
正將那些老僧依次送走的如意等人，抬頭望天，覺得說異。
今天的天氣預報，明明說過不會下雨，這雨又是從何而來？
終究還是來了。
明光殿，緊閉的大門打開。
青行燈從殿裡面走了出來，在門前，傾盆大雨裡面，有一道曼妙身影，手持一柄紅傘踏著大雨而至。
「江戶時代之前，所有倖存下來的大妖怪，恭賀明光佛女誕世之喜。」
一片雨幕隨著這一句話，折成一個托盤，盤裡面放著一顆青銅雕琢的玲瓏球，玲瓏球裡面，有一團即將熄滅的幽藍色火焰。
青行燈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一團火焰，是自己昔日一部分妖力凝聚而成。
「你帶著怨氣而來。」
「這怨氣並非來自於我，我對你向來只有不喜。」
青行燈沉默一會兒，抬頭看了看天，「我也不喜歡下雨的天氣。」
她的右手食指輕輕一勾，那團安置在玲瓏球裡面的幽藍色火焰，炸開玲瓏球，飛了出來，沒有飛向青行燈，而是朝著天上飛去。
在這個過程中，那團幽藍色火焰逐漸蛻變成一團金黃色的佛火，也從無定型塑造成一朵蓮花。
金色蓮花沖天而起，衝破雨女的術法，破開雨幕與黑雲，讓太陽光芒再次灑落。
明耀光芒普照，那一朵金色蓮花也漸漸凋零消散。
雨女只是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沒有出手阻止。
「這就是你的答案？」
「這不是你心中所期盼的嗎？」
「看來我不用再替她問出那個問題了。」
雨女輕輕轉動自己手裡的紅傘，化作一抹紅光迅速消失遠去。
這裡是微蓮古寺，是佛門清淨之地，那位蓮生大師只需心念一動，就可以輕鬆拿下她。
她可不指望佛者的善意。
「過往之事，皆如雲煙消散———·
青行燈望著天空那一輪大日，喃喃低語。
她十分確定這就是自己想要開始的新生，只是心口為何傳來一陣難以遏制的疼痛？
她的心臟正一顫一顫跳動著，每跳動一次，那陣疼痛就隨之加劇一分。
青行燈的臉色漸漸煞白，額頭滲出冷汗，身子佝僂下來，最後無力蹲在地上與過往做出訣別，真是太痛苦了，遠超她的想像。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低估了那位雪女在自己心裏面的分量。
過往的一幕幕，此刻在腦海中清晰閃動著。
富士山巔，冰湖湖畔，她與雪女兩相依偎，度過四季寒暑。
「這也是一種執念呢。」
平宮千夜從明光殿裡面出來，右手掌心處托著一朵金黃色的蓮花，那是青行燈剛剛執意散去的過往。
那團幽藍火焰裡面，所貯藏的不僅是昔日青行燈的部分力量，還有她的一部分心性。
執意抹除，斷情絕性，絕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在剛才雲開雨散的時候，平宮千夜施展大法力將那一朵消散的蓮花留存下來。
「我錯了嗎？」
「你沒有錯，她，也沒有錯。」
平宮千夜走來，將掌心上的那一朵蓮花引渡青行燈的體內。
她緩緩閉目，知道自己短暫體驗的時間到了。
另外的一個她，已經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