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狩獵(上)

  「您要帶我去哪兒?」

  羽弦稚生抬頭看著莉奈良子的側臉,輕聲問道。記住本站域名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我可以保證你會很快樂,這將會成為我們兩個人之間永遠不能告訴別人的快樂秘密。」

  「好啊。」羽弦稚生乖巧點頭。

  莉奈良子低頭打量著羽弦稚生,這孩子有點過於平靜的不像話了,像是提前知曉了命運並接受了命運,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她回想起自己剛剛帶走羽弦稚生時,澤野和樹校長衝著自己鞠躬到底,就差跪下來磕頭了,那個驕傲風流的老大叔如此低聲下氣,只是為了求她不要帶走這個孩子。

  他太乾淨了。

  就像是魚兒仿佛游曳在空氣中那樣的澄澈小溪,剛剛因為表演而微微出汗被打濕的髮絲,泛著春雨落在塵埃里那樣的醇香,頭髮黏在額頭上,時不時被髮絲遮掩的眼睛偷偷地打量著她,眼神像是一隻剛從森林裡跑出來、不諳世事的小鹿仔。

  「不讓我帶走他,你覺得可能麼?」莉奈良子一腳把澤野和樹踢開了,她是東大藝術集團下的大股東,集團內部大事都有著一票決定權和一票否定權。

  資本是可以變人變成這樣的,澄澈的琉璃對權利而言,並不是什麼值得珍惜的寶物,她可以選擇拿走把玩,也可以在玩膩後摔碎,留給世人一地殘渣。

  說到底,這裡只是東大藝術系統里的一個環節,成田校區也只是東大藝術這一株參天母樹下的一根枝椏,而自己則是站在眾生之上的神明,俯視著眼前這個乾淨的孩子。

  她就像是一隻高懸在天穹的紅艷蟒蛇,流著滑膩的口水伸出長而猩紅的蛇芯,朝著這一尊世間罕見的琉璃燈盞,一寸一寸地纏繞過去。

  「請不要讓他接觸到大人們的那些事,會毀了他一輩子的。」莉奈良子回想起了澤野和樹最後對她說的話。

  於是她妖媚地笑了起來。

  「你的名字叫做羽弦稚生,我沒記錯吧?」莉奈良子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撫摸著他骨肉分明的小手,回頭朝著後方看去,其餘的貴太太們站在天橋上正望著這邊,她們氣得渾身都在顫,不用想也知道她們在心裡罵的有多麼毒辣。

  「是的。」羽弦稚生輕聲說。

  「喜歡玩遊戲機麼?」莉奈良子突然問道。

  「還好。」羽弦稚生說。

  「我小的時候很喜歡玩遊戲機,跟我的表弟一起玩。」莉奈良子舔了舔嘴角,「但我其實並不喜歡玩遊戲機,男孩子們喜歡玩的遊戲我都不喜歡玩,但我依然還是會坐在那裡,買來一堆零食,手裡抓著遊戲手柄,一玩就是一天,甚至連夜裡都在玩......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你得了大病,白痴。

  羽弦稚生在心裡想著,輕聲問道:「因為孤獨麼?」

  莉奈良子搖了搖頭,她的手指輕輕扣住了羽弦稚生的手指,每一根手指都在試圖纏繞:「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孤獨,我只知道,只要我在那裡玩,別人都永遠都玩不到。」

  「我的表弟眼巴巴地看著,他的那幫朋友們也在看著,明明能輕易打過的關卡,我卻故意去送死,明明距離大結局還剩下一步,我突然關掉了遊戲機。」

  「我看著他們生氣,憤怒,手指捏的發白,臉上的表情像是血管里鑽進去了蟲子,我享受著他們的樣子,那種不堪,永遠都無法得到的樣子。」

  莉奈良子大笑,笑的魅惑至極。

  「我說的話你一定聽不懂吧,但沒關係,你只需要聽就好了。」莉奈良子輕聲道,「人生有很多種活法,羽弦稚生,從今往後,你的人生就交給我吧。」

  「交給你後,你會把我丟掉麼?」羽弦稚生輕聲問,他的手指沒有抗拒,在回應著她,兩個人的手指扣在了一起,手心裡暖烘烘的。

  這一瞬間,莉奈良子覺得心裡的某個地方繃緊了,如同小提琴上拉到最極致而即將崩斷的E弦,繃的很緊很緊,像是被積雪壓彎的枝丫,哪怕輕輕一觸碰就會奏鳴低音,隨後像是北海道里新中野大壩一樣,把一整個冬天融化的積水泄洪出去。

  「你比我想像的要乖。」莉奈良子的嗓音嘶啞。

  「你喜歡就好。」羽弦稚生微微笑了,他摸了摸藏在口袋裡的小鑽刀,安心了許多。

  真是忍辱負重啊,當年勾踐臥薪嘗膽大概就是這個心情吧,手裡什麼牌都沒有,想跟奧畑對抗無異於痴人說夢,但眼下不一樣了,莉奈良子為了自己所作出的沉沒成本已經很高了,急的都快失去理智了,這是一張送上門來的王牌,就看怎麼用了。

  付出的代價也很小,只是牽牽她的手。

  ——回去一定要好好洗手。

  羽弦稚生保持微笑,手被捏疼了也忍著。

  莉奈良子低頭看著自己脹起來的小腹,從羽弦稚生登場表演的那個瞬間,她就一直沒有去洗手間,現在渾身都放鬆下來了,身心舒爽了個通透,酒紅色長裙遮住了脹鼓鼓的小腹,裙褶深陷雙腿之間,被風吹得冰涼。

  「我剛才在門外都聽到了,你拒絕了加入S班。」

  莉奈良子自我感覺良好地笑道:「嘴上說是為了考普通大學,但其實是為了和我在一起才這樣說的吧?」

  羽弦稚生一愣,雖說胸大無腦,可莉奈良子的腦補能力實在是一絕,他想了想,借坡下驢:「良子真聰明,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加入S班又能怎樣,還是要每天集訓煩的要死,我和良子在一起生活,每天只需要陪著良子玩就可以了,什麼苦活累活都不用做。」

  「每天都有錢花,每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光是想想都開心。」

  羽弦稚生的臉上掛著營業微笑。

  「那要是我想聽你唱歌呢?」莉奈良子心緒蕩漾,把這孩子往自己身旁拉了拉,半邊身子緊緊貼在他的身體上。

  「我會為良子唱歌,隨時。」羽弦稚生不動聲色地往外挪了挪身子,「人太多了,良子,不要這樣。」

  「稚生你害羞了。」

  莉奈良子調笑玩味道,旋即舒緩應了一聲。

  她的心緒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產生變化,從剛開始巨大的驚艷,到現在富有生活韻味的細水長流,她忽然驚訝地生出一種永遠都不會膩的感覺,他是一杯點綴著薄荷的清水,擺在哪裡都好看,觀賞還是喝掉都讓人覺得愜意。

  主幹道上突然站出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他很害怕莉奈良子,但由於是自家主子下達的命令,卻不得不上前:「請慢,莉奈良子小姐。」

  莉奈良子站住身子:「什麼?」

  「仁美小姐讓我來告訴您,這孩子不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大家都是姐妹,凡事不要做的太過分,既然都是東大藝術集團下的投資人,最好還是把這個孩子還給學校,讓他在四月份的星光大賞上大放光芒,而不是窩藏在你的閨房當個擺件。」

  莉奈良子一臉玩味:「集體施壓?」

  男人不敢回答。

  「我理解她,如果站在後面天橋上看著的是我,我也會做出跟她們一樣的選擇。」莉奈良子笑的嫵媚,「仁美她的老公是千代田區鋼鐵公司的董事吧,去年那家鋼鐵公司從東京第一中央銀行貸款五億日元,至今沒有還清,要不要我幫她老公去問一問原因。」

  男人臉色瞬間變白,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莉奈良子笑的花枝亂顫。

  想半路截胡?門都沒有。

  誰都阻止不了我。

  絕對吃干抹淨,渣子都不給你們留。

  「聽說過弗洛伊德麼?」莉奈良子輕聲問道。

  「弗洛伊德?」羽弦稚生一愣,沒想到這妖媚的女人居然還懂得這些。

  「弗洛伊德說,人的精神分為三種我,人的本我,自我,以及超我。本我代表著食物、空氣、繁殖欲望,嬰兒餓了就會哭著找媽媽要奶喝。」

  「而自我代表著自製,哪怕孩子長大後也想要奶喝,但也會因為羞恥心而轉頭逃避。」

  「我討厭自我刻制,討厭的不得了。」莉奈良子說,「孩子想喝的話,隨便開口就是了,能滿足的就一定要滿足不是麼?」

  從體育館走到停車場的路並不算太遠,莉奈良子故意走的很慢,她享受著眼前的這一切,雨後草的芬芳,風的輕柔,鳥的鳴囀在空中打著轉兒,片片山坡疊青瀉翠,路邊的殘雪被之前的雨水沖洗的乾淨,生命的價值正以每秒一萬日元的速度逝去。

  「因此,我喜歡超我,超越社會規則和人性道德的超我。」莉奈良子說,「稚生,請幫助我完成超我,讓我去抵達所有人都未曾抵達過的那片荒原。」

  距離奔馳保姆車近在咫尺了。

  渾身醜陋的伊邪那美提著火劍追趕著拼命奔跑的伊邪那岐,伊邪那岐重重地喘著氣,不敢凝視她的骯髒醜陋,黃泉國的出口就在眼前,他只需一步就能從黃泉國里踏出去。

  羽弦稚生沒有踏出去。

  他走上了這輛車。

  ......

  宮本雪子奔跑著。

  腳下的高跟鞋早就踢飛了,她赤著腳,腳底下被水黏的髒乎乎的,然而她不在意,澤野和樹校長把事情告訴她的瞬間,她期待的神采就塌陷了,她跌跌撞撞地奔跑著,一路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腳底下的襪子破了,身上那件用來稱門面的黑色連衣裙也地上蹭出一條又一條口子,但她完全不在乎了。

  很早之前她還在想自己為什麼要活著,宮本家的人接連去世,母親宮本清捨棄宮本之姓嫁給了別的男人,她一度覺得像童年被父親丟進井裡的那隻貓一樣死掉,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但她還想活著,所以找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如今這活下去的理由也要從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這不是兩個女人勾心鬥角的爭奪戰,不是色與愛之間的天秤衡量,不是世間萬物所構成的命運線條。

  這是一個決定去死的女人在用力奪回自己的生命。

  周圍的景色在奔跑中飛一樣的退散著,逶迤的薄雲凍僵似的黏在湛藍色的天頂,碩大的雲層被上逆氣流衝散成數不盡的白鴿,它們接連從宮本雪子的頭頂飛過,大風呼嘯尖鳴著,像是戰歌。

  她拼命地呼吸著,終於來到了停車場,她沒有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稚生!」她用力全力朝一個方向大吼。

  然而原本應該停著奔馳保姆車的車位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剩下,天地之間的大風在她耳旁呼呼地刮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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