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六章 群鳥飛舞的秋日

  清水寺是京都最為古老的寺院,曾經數次被燒毀重建,背後坐立著大文字山,周圍被綠樹環繞。【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這裡是京都有名的賞櫻名地,在秋天,又是紅楓颯爽。

  之前羽弦稚生和宮本雪子瀏覽了東京近郊山上的櫻花,那時在電車上,宮本雪子想要來京都看的櫻花,便是在此處。

  一路上,羽弦稚生用眼睛記錄著風景,準備帶回給宮本雪子看。

  這一招還是花鳥風月教給他的。

  曾經他是不相信的,可真遇到了這種機會,又怎麼能放過?

  今天是個浮雲朵朵、風和日麗的一天,春花偶爾在秋天也會綻放。

  這不是真的花,而是少女臉上的笑容。

  安山清姬站在一片盛開的紅色垂櫻前,對他招手:「我在這裡,羽弦君。」

  少女獲得自由,不勝歡喜,貓兒般跑來跑去。

  每當跑出一定距離,又會回到他身邊,此時她又被一隻山雀吸引走了,又蹦跳著追了過去。

  「不見了。」她惋惜地說。

  羽弦稚生隨著她,一同站在垂櫻下方。

  「那就看落花嘛。」

  所謂落花,就是輕輕淺淺落在地上的花兒,一鳥位於其中,清水寺里的貓兒們跑過去,都不會傷害到它。

  「花兒們在與大地親吻呢。」安山清姬輕聲說,「連貓都不肯打擾呀。」

  她凝神專注地望著,美人胚子的鵝蛋臉上,春山般的秀葉點眉,烏黑的長髮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色彩。

  該有多浪漫的人,才會覺得花兒的逝去,是在和大地親吻呢?

  大地養育了花兒,這是花兒逝去前的報答。

  『如果可以,我也想這麼報答宮本雪子。』羽弦稚生在心裡如此想著。『每天親她的臉蛋百八十個遍,我也永遠不會膩。』

  當然,逝去就不必了,要好好活著,把她的臉給親腫。

  層層落花,靚麗光潔。

  兩千米之外,是平安神宮,那裡是舉行傳統婚禮的好地方。就在此時,天空上綻放了禮炮的聲響,遙遠地傳來,應該是又有一對新人結婚了吧?

  也許,就在這禮炮響徹的同時,新郎和新娘交換了戒指,然後親吻彼此的嘴唇,世上再沒有比這還要幸福的時刻。

  將來的自己又會跟誰結婚,在哪裡結婚,又是在哪裡誕生下子嗣呢?

  那時候,屬於自己的新娘,又是一副怎樣的神情呢?

  憂愁的少年,望著落花,思考著久遠的問題。

  安山清姬從小就在這裡長大,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她念叨了一句『又有人結婚了呀』,然後鬆開羽弦稚生的肩膀,朝著一片草坪興奮地跑去。

  草坪上停著一大幫尋食的鳥,隨著她的奔跑,呼啦啦地飛向天穹。

  秋季一碧如洗的蒼穹中,一往直前的南風吹拂著,急急忙忙地把四處漂浮的雲朵,朝著北方一個勁兒推去,鳥兒們在她的頭頂盤旋。

  她蹦著跳著,紅格子裙上下翻飛。

  在這美麗的一瞬間,好似她也變成了自由的鳥。

  羽弦稚生也隨著她來到了草坪,注視著她越跑越遠,直到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

  他不知她要去哪兒,又何時回來,但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來。

  羽弦稚生站在草地上,呼吸著土地芬芳的香氣,他緩緩地坐了下來,接著躺在草地上,頭枕著交握的雙手,輕輕閉上眼睛。

  寂靜的山路默默地躺在密林的懷抱里,除了不時傳來的幾聲鳥語之外,安靜地連風吹過草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陽光強烈,水波溫柔。

  他的神情放鬆愜意,嘴角略帶微笑。

  這樣的閒情,讓人高興到骨頭裡也舒爽。

  上次如此放鬆的時候,還是在下雨天,吃著花鳥風月做的蕎麥麵,聽著雨水敲打在窗戶上的清脆聲響。

  這一樣樣,都是生命中難得的禮物。

  若不是細膩的人,或許會覺得對美好事物的依戀,是很矯情的事情吧?

  在這時間仿佛停止的縫隙里,他等待著安山清姬回到自己身邊。

  這是一場奇異細膩的等待。

  就像是你在睡覺時,不知何時你養熟的貓咪,會鑽到你的懷裡。

  果然,他聽到了草地上簌簌的聲響。

  應該是回歸的少女見到了他的睡態,不忍心打擾,所以像是貓兒邁著輕盈的腳步,偷偷地來到了他的身邊。

  少女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感受到了。

  她會在笑麼?

  是從未見過男生睡態的偷笑,還是都起小嘴的悶笑呢?

  無論是哪一種,都很可愛,這是他閉上眼睛,也能知曉的事情。

  羽弦稚生儘量不去看她,繼續等待著。

  可是即便隔著眼皮,也能感受到她白燦燦的光芒,即便扭過腦袋,也無法阻擋她語調飽含節奏的色彩。

  「羽弦君,羽弦君。」她小聲地呼喊著,不知他是否真的睡著。

  貓兒真的來啦,在介乎於沉睡和清醒的中間狀態里,你能聽見她小小鼻孔里呼出的氣息。

  你能夠感受到,她靠近了你,挽起了裙子,趁著以為你睡著的時候,偷偷地觀察著你的睡顏。

  她的目光,多像是一隻白色的鳥啊,展開綢緞般明亮的翅膀,溫柔地撫摸著你的臉頰,她又是那麼的好奇嬌羞,想要觸摸又收回手了。

  你又能感受到她湊近了她的臉龐,認真地盯住了你的眼睫毛,她屏息著呼吸,喉嚨里發出貓那樣的輕微的呼嚕聲。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宛如初春融化的冰雪,她偷偷地把臉頰貼在你的臉頰上,那是溫暖細膩的觸感,而又那麼震撼,仿佛一萬隻鳥從胸膛里起飛。

  羽弦稚生拼命忍著笑意,臉上細小絨毛微微觸碰的癢感。

  他努力地裝睡,體會著她美好的青澀與懵懂。

  而她也產生了奇怪而微妙的變化,她想要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可臉頰卻發熱紅潤,心裡那顆種子在心臟里長啊長的,微微的抽疼,讓她的眼眶微微濕濡,喉嚨里的嬌軟,也似乎傳來激動的高昂。

  空氣中瀰漫著澹澹的香氣,粉色花瓣飄落在他的胸膛,她安靜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少年,這畫面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她也想要躺在地上,逾越家教中的禮儀,她也想要如他那般翹起二郎腿,可她穿的是裙子,那樣會走光。

  當女孩子,真是不方便呢。

  早知道應該穿長褲來的,可是長褲又無法體現作為少女的美,少女就這樣為小小的事情而發愁著。

  這些小心思,以前可是從未有過呀。

  「啊,居然睡著了。」羽弦稚生可憐地說,「讓你久等了,抱歉。」

  「不,沒有」安山清姬低著頭,臉頰俏紅。

  她勐地站起身來,來來回回地在草地上踱步,就像是不能吃辣的人突然吃到了辣椒,通過來回徘回釋放嘴裡的辣意。

  她拼命地釋放著臉頰的紅,又跳了回來,把剛才去買的食物,扭過頭去,雙手遞給他。

  那是京都地道美食【散壽司】,以水果、蔬菜、魚子裝飾的壽司,在進入嘴裡被咬碎的瞬間,炸開出鮮美清甜的味道。

  此外,還有冰淇淋,木碗蒸蛋羹。

  滑熘熘的蛋羹凝固如果凍,裡面塞滿了海鰻魚,蝦姑和魚糕的碎片,舀起一勺放進嘴裡,也是非常美味。

  安山清姬望著他吃東西,小嘴好開心的。

  「你怎麼不吃呢?」羽弦稚生放下木碗,看著她問道。

  安山清姬搖了搖頭:「羽弦君,我在克制自己的欲望。」

  「幹嘛要克制欲望?」

  「我想成為聖人,遠離善惡神魔,擁有堅定的人生觀,也想要遠離物質,情感,只沉浸在思想的平靜之中。」

  安山清姬發出了這樣的嘆息。

  「所以,我要像古代的聖賢那般,拋棄人慾,鞭策自己。」

  羽弦稚生搖了搖頭,勸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聖賢也並非不染塵世吧?正是他們深諳塵世之道,才擁有了強大而平靜的內心呀。」

  「羽弦君,是想讓我破掉自己內心的信仰麼?」安山清姬失落地說,「可是,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不」

  「張嘴。」

  「我不」

  「好了,快張嘴,張大一點。」

  安山清姬乖巧地張開了小嘴,羽弦稚生換了柄乾淨的勺子,舀起一大勺雞蛋羹,塞進她的嘴裡,鼓鼓脹脹。

  少女咀嚼著,幸福地捂住了臉頰,整個人,發光般的美麗。

  「還要繼續麼?」羽弦稚生問道。

  「想要!」安山清姬貓兒似地點頭。

  「那裡是我的秘密基地,它在楓葉看完後的地方。」

  安山清姬輕盈地爬上楓葉浸染的斜坡,朝著西邊迴廊的入口走去。

  羽弦稚生跟在她的身後,隨著她一同越過清水寺里的枯水池。

  枯水池也叫作枯山水,是一種無池無水的景觀,這種景觀是由京都的缺水地貌所產生,在日本美學中,這是一種殘缺的美。

  羽弦稚生注視著,安山清姬輕靈地在石頭上跳過,裙踞翻飛。

  在經過坐落在微暗樹叢中的茶室,安山清姬將他拉了進來,說要他好好嘗嘗自己從小學習泡茶的好手藝。

  「上次太過於匆忙,泡的可不仔細。」她惋惜地說。

  「這次就請靜靜品味吧!」她二話不說,從茶室里借來了茶具。

  茶室的空間由拉窗和隔扇所圍繞,設有凹閣,將外面的空間完全隔絕,室內給人一種樸素典雅的視覺享受。

  透過大圓形的窗戶,可以清晰地見到通紅的楓林,聽見鳥兒的鳴叫。

  在私密的空間裡,這又是不可言說的情趣了。

  然而比這情趣還要惹人心動的,是安山清姬的『起舞』。

  她熟練地在黑樂茶碗裡注入六分水,接著投入一匙茶葉,大開大合地攪拌。

  瞬時,白雲翻滾,雪花飛舞,香氣襲人。

  她再次輕盈注水。

  茶葉沉底綻放,碧綠成朵,栩栩如生。

  稍待片刻,再次注水三分。

  芽葉徹底舒展。

  碧綠的幽色,與黑樂茶杯的晦暗光澤,交相輝映。

  「這便是中國茶道的『三開』了,請羽弦君品嘗。」安山清姬遞茶而來。

  頭開小啜,色澹幽香;二開翠綠,味品醇厚;三開碧綠,久久回甘。

  羽弦稚生接過茶杯,細品慢咽。

  一朵花兒能讓土牆熠熠生輝,一杯簡單的茶足以攝人心魄,但只有懂它的人,才能識得它的美。

  「真是美味啊。」羽弦稚生讚嘆道。

  「清姬你啊,不要去當哲學家啦。」羽弦稚生邊喝邊說。

  「那當什麼呢?」安山清姬小聲地咕噥道。

  「就當個浪漫的女詩人吧!去讚嘆人世間的美好,謳歌人生的快樂!」

  「那這樣好不好,我當爸爸的哲學家,然後偷偷的當羽弦君的女詩人。」安山清姬還是無法從安山治的牢牢控制中掙脫。

  「那可不行,我全都要。」羽弦稚生抱起胳膊,很不爽道。

  幾隻貓從屋檐上跳下來,喵喵地叫著,跑到了茶室里。

  或許是被清水寺的遊客餵熟了,它們一點都不怕人,扒拉著少女的手臂,討要著食物。

  安山清姬趴到其中一隻黑白色貓咪的耳邊,對它輕聲說話。

  「羽弦君,它有問題要問你哦。」安山清姬的小臉故作嚴肅了起來。

  「什麼問題?」羽弦稚生笑著說。

  「它問你是清姬的什麼人呢?」安山清姬轉述著貓的話語。

  「我是清姬的好朋友喔!」羽弦稚生說。

  安山清姬趴在地上,可愛喵喵叫著,似乎在把他的話語翻譯給貓兒聽。

  過了會兒,她又扶起身子,模彷著貓兒的語氣:「它說——啊啊啊,不像是朋友哦,你倒是像清姬的哥哥哩!」

  「喔,那就是清姬的哥哥吧!」羽弦稚生哈哈大笑起來。

  「謝謝你,貓貓。」少女從裙袋裡掏出魚味兒的香腸,餵給了貓。

  這是黑白色的貓叼起香腸,大搖大擺地走了。

  聞到了肉味兒,貓貓們都朝著她撲了過來,少女擺手阻擋在貓咪們的面前,它們居然真的停下了。

  「我們都是好朋友。」她說。

  貓兒們大聲整齊地叫了起來。

  「快給我的哥哥大人鞠躬!」她搖晃著手裡剩下的半截香腸。

  但貓兒們可不會真的說話,更不可能鞠躬了。

  安山清姬鬧了大紅臉,感到很不好意思,靦腆地低下了頭。

  過了會兒,她抬起頭望著羽弦稚生,調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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