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104:魔主
煙圈輕跳,從唇邊躍起,飄飄晃晃撞到車頂蓋,散成一片煙霧。
看了眼時間,八點多,黎明染藍天際,這種冷色調帶不來什麼暖和,反而讓本就冰寒的空氣好像更添了三分冷意。
降下車窗,剛剛下夜班的列夫沉默著將菸蒂彈出,吐出最後一口煙氣,迷離地望了會朦朧的藍天后,啟動了車輛,離開了停車場,朝家開去。
剛走不到幾分鐘,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眼來電,嘆了口氣,將其接通。
「老闆」
「你怎麼這麼早就下班!我不是告訴過你有批材料需要返工嗎?還是你經手的!這個月的考核還想不想要了!」
「.老闆通融一下,我今天結婚紀念日。」
「我給你通融誰給我通融啊,你都結婚多少年了,還過什麼紀念日,趕快回來,給你十分鐘!」
電話被掛斷,列夫沉默一會,掉頭往回開。
按理說他可以不管老闆這種無理要求,但過了年輕的年紀,自己這門手藝也並非找不到替代,更別提現在經濟低迷,他不干真的有人替他干,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有一個在莫城讀書的兒子,每個月的生活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忙活到下午,身心疲憊的列夫終於回到了家。
妻子波琳娜沒有回來,不出他的意料。
給自己熱了杯牛奶,打開窗,看著落日餘暉,慢慢將其喝完,不管怎麼說,明天終於可以休息一天,他關上窗戶,連澡都沒心思去洗,躺倒在床上,沾到枕頭就沉沉睡去。
只是他沒發覺,那沒關嚴實的窗縫,艱難擠進來了一隻黑色的如蜂蜜大小的蟲子,無聲無息,飛入了列夫的臥室,落在了他滿是汗毛的手臂上。
嘴巴輕輕一切,一道口子出現,鮮血滲出,那黑色蟲子沾上了鮮血,身體好像就要融化了一樣,慢慢順著血液流入了列夫的身體。
隨後那道傷口迅速癒合,很快沒了痕跡。
睡夢中的列夫無意識地撓撓手臂,翻了個身。
「列夫,這次的成績真不錯,進步很大,值得表揚。」
夢裡,列夫享受著大約是他記憶里最引人矚目的一次讚揚,在一次還是學生時候的測驗中,他進步很大,考到了年級前十名,在班級里被公開表揚。
「誰知道是不是抄的,不,肯定就是抄的。」台下,陰陽怪氣的聲音讓列夫笑容僵住。
這是發生過的嗎?但那個傢伙他認得,因為自己沒給他抄,所以記恨上了自己。
「抄襲,抄襲,抄襲。」
底下的同學忽然集體復誦起了這句話,盯著他,眼睛不眨,就這麼一遍又一遍的復誦。
「既然這麼多人認為你是抄襲,那你這次的成績作廢了。」老師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將他的試卷撕得粉碎。
「抄襲,抄襲!」
「我、我沒抄襲!」列夫的辯駁蒼白無力。
那幾個給他讀書階段帶來了不輕陰影的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著緩緩將他逼迫到角落。
列夫望向老師,用眼神求援,可後者卻緩緩背過了身,不再看他一眼。
「列夫?列夫!伱的工作做完了嗎就發呆,要不要給你個專用位置每天就坐在那裡什麼都不用干光看著就好了!」
場景一轉,是老闆那噁心扭曲的面容。
「我只是,剛坐下。」
「你意思是我冤枉你嗎?還是說我瞎?!偷懶就是偷懶,別給自己找那麼多解釋,哎呀我剛坐哎呀我身體不舒服,記下,口頭警告一次,再有下次就別怪我沒有情面講了。」
「.」
閉上眼睛,再度睜開,場景又切換成了家裡,前方就是他熟悉的臥室門。
但列夫卻身體一頓,眼神充滿比之前更深的恐懼。
這是他最不願意回想的一件事。
「不,不是,我不要看。」
他再度緊閉眼睛,睜開,還是那扇虛掩的門,以及從裡面傳來的激烈動靜。
列夫呼吸越來越粗重,拳頭隨著裡面越發高亢的聲音不斷捏緊。
身旁的桌面,那把菜刀是如此的顯眼。
他不假思索地就握了上去,冰涼的觸感又讓她瞬間清醒。
「不能,不能這麼做.她只是一時走錯了,會回來的,她會迷途知返的,我要做的,就是好好等她,原諒她」
他艱難地將菜刀放下,不斷催眠自己。
直到——
「啊呼,你什麼時候離婚,我已經跟馬克相認了,那小子,連檢測報告都不信,真是給錢才認爹。」
「親愛的,就讓列夫多養兩年嘛,現在正是花錢的時候,讓他多拼兩年,再一腳踢開他不是更好嗎?」
「有點道理.我們再來一次吧,」
「我答應過你的,這裡只留給你——唔!」
門外,列夫面色已經鐵青,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那把菜刀,握緊到發抖。
「狗!男!女!該死,都該死!」
砰隆!
臥室門被他一腳踹開,然後他提著刀,在那二人驚恐的表情下,狠狠剁下。
波琳娜被砍下的頭下意識用力咬了一口,讓那男人也發出了慘叫,灑出一片鮮血淋淋。
但很快,他就被一刀接一刀砍下,在求饒中逐漸沒了聲息,成了一個破布血娃娃。
「該死,你們都該死啊」世界仿佛被塗抹上了血紅的色彩,一切支撐他艱難生活的支柱徹底傾塌,讓他有了一股一了百了,就此埋葬在晚霞的衝動。
可是,他也逐漸意識到,這不過是夢,是夢不是真的。
眼前死去的屍體朝他露出笑容,無聲嘲笑,嘴唇做了個口型:失敗者。
本就未平息的怒火再度被點燃。
「我也想成功,我也想成功!我已經竭盡全力了,這就是我盡力得到的一切了,你們憑什麼剝奪!!你們憑什麼這麼輕描淡寫地否定我!!」
列夫歇斯底里地掐住了他的喉嚨,只是不管他如何用力,對方哪怕漲紅了臉,依然掛著那嘲諷的笑。
咔嚓——夢境如鏡面破碎。
他用力睜開眼睛,整個眼圈連帶枕頭都是濕的。
房間很安靜,只有他和另一股呼吸聲,想必是波琳娜的。
他還能聞到一股洗髮水的香氣,但好像不是他自家的。
看了眼時間,凌晨五點多,他一口氣睡了半天。
恍恍惚惚坐在床上,側頭,他看著波琳娜的背影發起了呆。
「呵好清晰的夢。」
「幸好,只是夢而已」
【真的是夢嗎?】
列夫瞬間坐直,眼睛睜大,四處環顧,他剛剛好像聽到了誰說話的聲音。
【人總是會將一些自己不願、不敢相信的東西深埋心底】
「.人格分裂?」
列夫喃喃,他有些害怕,畢竟誰又沒有聽說過幾個因為人格分裂而導致的慘劇呢。
【誰願意當你分裂的人格呢,我只是把你的底層想法給挖了出來】
【像你這種無膽「廢」類,即便人格分裂,也會那般束手束腳,被社會的一切捆綁,宛如傀儡機器,命運就是在生產線上生鏽倒下,被下一個機器所取代】
【這就是你的使命,從個人到國家,真正關心你幸福的人早被埋葬】
列夫即便猜測這是自己的潛在人格,但還是被這話氣得身體發抖,卻又不知作何反駁。
【你以為夢是假的,那為什麼不去驗證一二呢,就驗證你最擔心的那件事】
「怎麼可能會是真的,前天我才和兒子通過電話,他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告訴我的,一定會」列夫勉強自我解釋。
潛意識不再說話了,或許是嫌棄他的愚蠢。
列夫此刻無比清醒,雖然好像經歷了噩夢以及不太好的潛意識對話,可他的身體狀態卻是比往常都要好,就是.很餓,太餓了。
他掃了眼妻子裸露出來的肩膀,她向來挺注重保養,哪怕條件有限,也能做到極致,所以儘管不年輕了,那皮膚還是如此的白皙光滑,真想讓人.一口撕下。
原來妻子不止有發香、體香.甚至還有肉香。
他艱難吞咽了口唾液,強制自己別去想這些危險的東西,他去到衛生間洗了個澡,然後換了身衣服,駕車去附近的超市。
他很餓,需要吃肉,大口大口的吃肉。
超市里,他選了一大塊牛肉和一些吃的,往家裡趕的時候,他忽然醒悟,為什麼自己不直接解決呢?
那紅彤彤的牛肉是那麼誘人,雖然有點冷,但也並不妨礙進口,說不定還有冰淇淋一般的口感,我
等他徹底反應過來時候,他已經停在了路邊,滿臉是血的啃光了那一大塊的生牛肉,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停下的,只記得那冰鮮牛肉嘗起來確實是和冰淇淋很像,不,比甜膩的冰淇淋更為美味,那純美的血汁在口腔炸開蔓延的奧妙,只有品嘗過的人才能知道,他後悔自己明白得這麼晚。
「嘿,先生,你沒事吧?」
一個警察走到車門邊,敲打著車窗。
列夫下意識緊張地打開車窗,卻又看到了後視鏡的自己滿面的血跡。
「嗷,這看起來不太妙,先生,需要幫助嗎?」警察皺起了眉頭,問道。
「不,不用,我只是.」列夫抽出一旁的紙巾,慌張地擦拭著,「有點老毛病了。」
「真的可以嗎?你家住在哪裡?」
「就在捏頓大街那邊的住宅區。」
「哦祝你生活愉快。」
「謝謝,謝謝你的關心。」
告別了友善的警察,列夫不再停留,駕車回到家中,而看著他進入車庫,後面遠遠跟著的警車才順著街道離去。
在車子裡調整了一番狀態,他才進了屋,波琳娜還沒起床,看樣子昨天累壞了。
開門走進衛生間,不過稍微用力了一點,門把手就被應聲折斷,列夫有點發怔,試探著輕輕將手中的門把一扭,那不知是鋁是鐵的把手順從地擰成了麻花。
「什麼鬼」
將門把塞進褲兜,輕輕用一根手指撥開水龍頭,沒擦乾淨的血水徹底衝去,他抬頭看著鏡中的自己,青年時期仿佛不過昨日,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皺紋已經爬滿了面龐,成為了一個標準的中年人。
不過,他摸了摸法令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跟出門時候相比,這裡的皺紋似乎更淺了一些,而且自己的力量,好像突兀地強得有些可怕。
沉默地走出衛生間,在餐桌上呆坐了好一會後,他選擇留了一張紙條,說自己會出差幾天。
然後開著車,開到了某處住宅區附近,找到了一個能觀察到一戶人家的屋子,熄火。
【看來,你終究不願意生活在謊言堆砌的日常】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列夫懷疑這已經不是什麼所謂的人格分裂,再怎麼分裂,他又如何會突然變得愛啃生肉呢,力量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我就是你啊既是過去的你,也是未來的你,只要你願意,我還可以是現在的你】
列夫抿唇不語,只要自己證明夢裡的事假的,那麼這一切就都還有得挽回,日子還可以照常過,自己還可以裝聾作啞,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反正已經失敗了大半生不是,就這麼安穩走完下半生沒什麼不好的。
但如果有人想要連他這麼一點安穩都要奪走的話.
等到下午,他守著的那人離開了。
繼續等到夜幕降臨,他換了一身衣服,走到那人家的地下室門口,直接一拳捅穿,把鎖打開。
仔細看了看沒有絲毫損傷的拳頭,他平復下思緒,直奔臥室。
這間屋子的主人叫馬特維,曾經妻子波琳娜的上司。
那份報告出乎列夫意料的明顯,就這麼明晃晃地擺在桌面上,好像生怕別人看不到。
也是,馬特維早已離婚,屋子就他一個人,列夫更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類,根本沒必要防誰。
報告裡面的詳細內容他看不懂,但他只需要看懂最後的總結,將逐個字母逐個字母看清,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事實還是發生了。
唇角被咬出了血,眼前好像出現了大片的雪花,忽明忽暗。
他輕輕將報告放回原位,本想偷點東西偽造這是一起入室搶劫,但想起對方現在大概率就在自己家,他又有什麼必要偽造這一切呢,犯錯的、該心虛的不應該是馬特維嗎?
於是他再沒有掩藏蹤跡的打算,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屋子,走向自己的車,開車回去。
回到家附近,他隨便找了個位置停下,自己徒步走回住宅,把門輕輕地打開,入目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衣物水漬到處都是,一路延伸到虛掩的房門。
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就好像既視感。
只是這一次.他默默拿起了廚房的刀。
走到門前,在那聲音將要高亢之時一腳將門踹開。
「列夫!」
「啊,等、等——」
列夫不多廢話,一刀下去,波琳娜帶著驚詫眼神的頭顱便掉下滾動,嘴唇好似還在說些什麼。
「既然這麼相愛,那就死在一起吧。」
一刀又一刀將想要逃命的馬特維五肢依次砍斷,悽厲的叫聲想必連鄰居都能聽到,但他已經無所謂了,宣洩仇恨的痛快讓他沉醉其中,無法抽離。
血色灑滿房屋,馬特維的心臟被他徒手摘了下來,鮮紅的色澤是那麼的讓人充滿食慾。
嗚嗚嗚——
等警笛聲將他的思緒拉回正常,四周,已經是被分解得差不多的二人。
多年以來的本能還是讓他有些慌張,但很快,他就就發現那警笛聲響越來越遠,應該不是來抓他的。
渾身浴血的他在漆黑的客廳打開窗,大量外界的聲響湧進,遠近不一的警笛,隱約的驚叫,合奏成樂,好像整座城市都陷入到了莫名的混亂當中。
「這麼一場隆重的派對,不想儘快加入其中嗎?」
身後,傳來了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列夫怔怔回頭,在微弱的燈光中,只看到了一個有著一男一女兩顆頭顱的怪人。
可他並不覺得恐懼,只覺得親切,好像血緣至親一般的親切。
讓他有不顧一切完成對方隨便一句話的強烈衝動。
「魔魔主。」
無師自通,他懂得了如何稱呼眼前的人。
「可憐的孩子啊,你已重獲新生,這世界再也不能欺負你了。」女性頭顱的聲音沙啞中帶著溫柔,一隻手輕輕撫慰他染血的面龐,讓他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掉。
「你的同胞正在戰鬥,他們身上的枷鎖還未斬除,去吧,去解救你的同胞,再將這座吃人的城市給燒成灰吧。」男人頭顱的話是那麼的讓列夫激動。
沒錯,魔主說得沒錯,自己終於找到了存在的意義,人生有了歸宿,那麼死亡也是無懼。
列夫沒有發覺,自己的肩膀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隆起了一團肉塊,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孕育。
看著直接撞碎窗戶沖了出去的列夫,伊萬面色平靜。
他不打算停留在此地看成果,相比之下,這裡的人口還是太少了
「看啊,我們的孩子正在茁壯成長,親愛的,你將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女性頭顱眼中仿佛充滿了愛意,輕輕靠近,直到兩顆頭顱吻在了一起,畫面詭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