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沉聲道:「劉裕,你如果明知我根本不想給你玉璽,為何不殺了我?我苻堅可是你們晉國人的死敵,有這麼個機會取我性命,想必你就可以名垂青史了,既然取不到玉璽,換了我是你,不如留個英雄之名於史冊。所以我很不理解你為什麼不下手。」
劉裕微微一笑:「那麼苻天王,你能說說你為何不肯交出這玉璽呢?」
苻堅哈哈一笑:「劉裕,你知道王者的責任嗎?作為王者,掌天下之權,同時也要對天下萬民的生死存亡負責,這玉璽象徵著王權,北方之人,無論漢胡,都相信這個玉璽就是自贏秦以來的傳國玉璽,得之者方為天子。若是這玉璽落入他人之手,那北方好不容易才和平十幾年的環境,又將會打破,到時候群雄四起,攻伐不斷,受苦的,只會是萬民。我苻堅連自己的性命也不怕失去,就是不想讓野心家得了這個玉璽,號令天下!」
劉裕點了點頭:「苻堅,老實說,淝水之戰前,我恨你入骨,因為在我的眼裡,你為了你自己的野心,功業,不惜發動戰爭,想要一統天下,然後和那些胡人君王一樣,只想著自己享受,去奴役和虐待天下百姓,尤其是我們漢人。我見過了太多因為戰亂而南下逃難的百姓,更加深了這個印象。」
苻堅長嘆一聲:「那只怕是你劉裕對我的誤解了。我想一統天下,非是為了自己的帝王野心,而是想要天下一統,從此百姓不再受戰亂之苦。我們氐人建國,之所以取國號為秦,就是想像當年秦王掃六國,平天下一樣,結束這近三百年的亂世啊。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都是我的子民,我苻堅治國這十幾年來,別的不敢說,但可以拍著胸脯,摸著良心說一句,我對得起天下的子民!」
劉裕冷笑道:「當年的秦朝可以掃平天下,是因為有了絕對的實力,而且秦朝本身是周天子冊封的諸候之一,同屬華夏,自然有資格平定天下,建立新的朝代。可是你們秦國,不過是異族蠻夷,當年晉國對你們有恩惠,遷你們入中原居住,國難當頭,你們不思報國,卻是在亂世之中趁機自立,還好意思說是為了天下百姓嗎?」
苻堅搖了搖頭,神色堅毅:「劉裕,你怕是對我們有誤會,當年晉國宗室內戰,各級州郡機構早就蕩然無存,晉國的封疆大吏不是想著在亂世中給我們一條活路,反而是在我們的部落里徵兵征糧,甚至要讓我們舉族成為奴隸,如此,我們才不得已離開自己的故鄉,到處流浪,只為了活下來。後來晉國在北方被匈奴劉淵所滅,兩任晉帝先後被胡人皇帝所殺,而你們的東晉卻是遠逃江南,自顧不暇,我們除了自立,還能如何?劉裕,若是有一天,你的大晉朝廷突然消失了,你當如何自處?」
劉裕嘆了口氣:「那些都是過去的往事了,說你們不忠是有點過分,到目前為止,你一直只稱王不稱帝,還算是對大晉有了最後一點忠誠,跟匈奴漢趙,氐人羯趙這些虎狼之國相比,你們秦國對百姓還算寬仁,這一路上,我看到很多百姓,大部分是漢人,即使背井離鄉,拖家帶口,仍然想要來投奔你,看起來,你苻堅平時對他們是還可以,換了我們大晉,各地的百姓未必會如此。」
苻堅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這就叫患難見人心,孤平時以仁待天下萬民,這時候自然會有所回報。只可惜…………」說到這裡,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只可惜孤以心對人,有些人他根本就不是人,比如慕容垂和姚萇,他們為了自己復國自立,欺騙我,把全天下的百姓陷入了水火之中,若是上天有靈,就應該打雷劈了這兩個奸賊,為天下人除害!」
苻堅想到這裡,心中的怒火無法遏制,臉色通紅,鼻孔都噴著火氣了。
劉裕淡然一笑:「苻天王,別激動,氣壞了身體可不好。現在事已至此,你就是作法詛咒他們也沒用了。我之所以會改變對你的看法,民眾對你的支持是一回事,但是更讓我相信你是個明君的,而是另一件事。」
苻堅的心中一動,看著劉裕:「何事?」
劉裕肅然道:「自慕容泓,姚萇起兵作亂以來,中原和關中已經是戰火紛飛,百姓不是聚眾自保,就是向著洛陽,長安這些核心大城市逃難,這回我和慕容蘭能混進來,就是跟在從洛陽逃往長安的難民之中。長安城一下子多了這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張嘴,原本就不算寬裕的糧食儲備,一下子就非常緊張了,一般稍有理智的主君,碰到這種情況,也肯定是拒絕各地流民的湧入,以保證自己軍隊的糧草,可是你苻堅,卻是收下了這些難民,甚至為了給這些難民爭取糧食,置長安於慕容鮮卑的直接攻擊危險之中,主動帶兵去三原一帶的關中糧倉去與姚萇作戰,以保今年的秋糧,只這一點,就算得上是一個心存百姓的君王,衝著這一條,苻堅,我代萬民向你說聲謝謝。」
苻堅的眼中淚光閃閃,聲音也有些因為激動而發抖:「你,你當真這樣看我的嗎?」
劉裕點了點頭:「我跟著流民一路前來,又在這長安城裡呆了近一個月,所見所聞,無論是民眾還是軍士對你無不稱頌,我想,這不是可以收買的,民心確實向著你。儘管羌人和鮮卑人因為野心家的挑撥而作亂,但是其他民眾,尤其是漢人民眾都在這個時候擁戴你,苻堅,我想你這幾十年來治國時對民眾的恩情,現在終於有了好處了。」
苻堅長嘆一聲,說道:「你們漢人畢竟是禮儀之邦啊,即使是普通百姓,也知道知恩圖報,比起那些恩將仇報的鮮卑人,羌人,真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