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翼氣得渾身發抖,滿臉通紅,戟指指著那慕容緯,破口大罵:「好你個奸賊,任你舌燦蓮花,也休想再誑騙天王,天王,您可以吸取以前的教訓,千萬不要上了他的當啊。」
苻堅的眉頭一皺,剛才慕容緯的話讓他很高興,但權翼的話又提醒了他被慕容垂忽悠的痛苦往事,他咬了咬牙,看著慕容緯,沉聲道:「慕容愛卿,這裡是朝堂,是議國家大事的地方,可不是隨口胡言的時候。你寫書回絕二賊即可,這緩兵之計,又是什麼意思?」
慕容緯的腦袋上的傷帶,這會兒已經出了一個紅黑相交的血點,肉眼可見不停地還有血跡滲出,把這個血點不斷地加深,但他神色平靜,不慌不忙地說道:「天王,請問現在對於大秦來說,哪個是最危險的敵人呢?」
苻堅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是關中二股賊軍了,東邊的鮮卑慕容叛軍,還有嶺表北地一帶的羌賊。關東和中原的叛賊,還有晉軍只不過是遠禍,而這兩賊,卻是可以直接要了咱們的命啊。」
慕容緯點了點頭:「天王高見,正是如此。但就這二股叛賊來說,又是哪一路的威脅更大?」
權翼冷笑道:「慕容緯,你不必在這裡故意引導天王,姚萇不過遠在嶺北,離長安還有數百里地,暫時威脅不到這裡,可是你的好弟弟卻是有眾十餘萬,就駐在東邊的灞上,朝發夕至,更要命的是,每天投奔他們的鮮卑反賊,數以千計,若是我們現在不管他們,不出一個月,他們就能有二十多萬大軍,到時候想制住他們,可就難上加難了。」
慕容緯微微一笑:「權僕射,你說的聽起來有理,可是卻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慕容泓,慕容沖兄弟二人,畏懼天王,他們主動作亂,於心有愧,又不敢去關東投奔慕容垂,所以他們就留在關中的東部,馮翊一帶,並不是為了進攻長安,而是要吸納關中的鮮卑人,為已所用。」
苻堅點了點頭:「那權僕射說的沒錯啊,吸引了鮮卑叛賊,力量足夠了就會來進攻長安,現在長安的守軍不足十萬,也差不多是我氐族能動員的全部力量了,越是晚打,對我們越不利。」
慕容緯搖了搖頭:「天王,長安畢竟是都城,除了氐人是您的子民外,城中的漢人,羌人,包括我們鮮卑人,也是您忠實的百姓,一旦賊軍逼近,必會應徵從軍,保家衛國。加上長安城堅固,鮮卑叛軍長於野戰,短於攻城,不是他們能輕易攻下來的。」
「而鮮卑叛軍數量越多,軍糧的消耗就會越大,一開始還能靠著部落里的牛羊支撐一時,但時間長了,必然難以為繼,到時候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轉頭渡河,去并州拼出一塊基業,或者是趁著老賊與陽平公大戰之時,突然出擊,占據河北,再或者是南下中原,奪取中原之地,總之無論作何選擇,都比在這裡圍攻長安要來的好。」
權翼哈哈一笑:「慕容緯,你這會兒又成料事如神了?若是敵軍圍攻孤城長安,再分兵四處去搶糧,最後沒等到他們斷糧,我們長安倒會先斷了,長安城內有數十萬百姓,這糧食的消耗,不比他們這些城外的鮮卑人要大得多嗎?」
慕容緯微微一笑:「沒錯,所以按權僕射的意思,應該現在就主動出擊,大敗鮮卑叛賊了?」
權翼不假思索地說道:「不錯,正當如此,現在趁他們實力還沒壯大,與河東的部隊和洛陽城的平原公大軍取得聯繫,三路出兵,夾擊鮮卑叛軍,他們背靠黃河,本就是兵家的死地,不趁機取之,還會有更好機會嗎?」
慕容緯冷笑道:「可是如果長安大軍出動,背後的姚萇卻是出兵偷襲我軍側後,或者是襲取長安,如之奈何?」
權翼微微一愣,轉而憤而一拂袖:「一派胡言,姚萇只會在嶺北一帶招兵買馬,他現在兵力也就兩三萬人,還多烏合之眾,又怎麼可能有膽子先來攻咱們?」
慕容緯搖了搖頭:「權僕射,所謂智者千虛,必有一失,指的就是你現在這樣啊。我知道你討厭我們鮮卑人,討厭我們慕容氏,恨不得把叛賊除之而後快。其實我的想法跟你一樣,也是恨極了這些忘恩負義之輩,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得冷靜啊。鮮卑部落一向戰鬥力兇悍,現在他們以部族為單位聚焦到了一起,心知若這次失敗,再不會給放過,所以在這種絕境之下,能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前次巨鹿公起兵進剿,姚萇這羌賊雖然後來叛變,但當時建言不要逼鮮卑反賊太過,以免其絕地死戰,這個建議是沒錯的,巨鹿公輕銳果敢,不聽此言,率眾先進,結果決戰慘敗,自己也身死沙場,從此叛軍氣勢大盛,這難道不是教訓嗎?」
苻堅的面色陰沉,一想到兒子的死,就恨得牙痒痒,但只能微微點頭,說道:「慕容將軍,你繼續說。」
慕容緯看著臉色通紅的權翼,繼續說道:「鮮卑人我很了解,他們就是想過遊牧的生活,當年在偽燕的時候,這些人就成天嚷著說中原之地沒有草原,不如在塞外放牧來的自在,一個勁地想回遼東老家去,也正是因此,上下離心,所以大秦天兵一到,立刻土崩瓦解。他們在中原都呆不習慣,在這關中更是不可能稱心如意。所以,他們絕不會看中關中之地在此久居,只要大軍不主動攻擊他們,他們多半是帶上關中所有的鮮卑人,一起向北出關,去那河套地區。」
「可是羌人不一樣,從後漢開始,羌人就大規模地遷居關中,他們半耕半牧,早就習慣了在關中定居,別看姚萇現在躲在嶺北,但他做夢都想進軍關中,他才是最想要長安的那個人。只有消滅了他,後方才能穩固,隱患才能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