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道子「嘿嘿」一笑:「太保憂國憂民,其心可嘉,只是自古有雲,國家雖大,好戰必亡,我軍這幾年連年用兵,民力損耗很大,而這次大戰,也幾乎耗光了國家多年的積蓄,接下來還要面臨有功將士的封賞,北伐之事,還要看天時地利人和,不可一蹴而就啊,當年以祖逖,桓溫這樣的本事,也沒能北伐成功,今天雖然大勝之餘,但也要保持充分冷靜的判斷啊。」
謝安微微一笑,說道:「會稽王思路深遠,臣所不及也。正如您所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們先行獻俘閱兵,以後的事情,以後到朝堂上再議便是。」
司馬曜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就如太保所言,咱們開始吧。」
正在這些君臣說話的時候,一邊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桓玄和王旬並肩而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不少世家子弟都離得他們遠遠的,畢竟一個是謝家的敵人,一個是荊州桓氏這個篡位之心路人皆知的家族,一般人巴不得在這個時候離他們遠遠的,哪怕是殷仲堪,這時候也不敢公然地和桓玄離得太近,暴露私下之間的關係。
桓玄微微一笑,低聲道:「元琳兄(王旬的字),在這個時候,還肯和我站在一起,不避嫌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王旬神色從容,搖了搖頭:「世人皆以謝氏權重,爭相攀附,而我卻偏反其道而行之,就象世人皆認為你們桓家有不臣之心,但我王旬當年先後出任令尊和令叔的幕僚,和那謝玄一起都擔任過他們的中兵參軍,桓公為人,我是了解的,他忠心為國,為人所忌,外人對他多有誤會,只不過謝家明知之點,卻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硬說桓公有不臣之心,才會弄成今天這樣。」
桓玄點了點頭:「先父在時,常說元琳兄是國家大才,應該重用,只可惜謝相公雖然風華絕代,但用人仍然難免好惡之心,元琳兄可知,為何他會這樣對你麼?」
王旬的眉頭微微一皺:「就因為我當了令尊的中兵參軍?在桓家軍府里做過事?不至於吧,那謝玄謝幼度,當年不也是跟我同僚,共同在桓公幕府中行事麼。」
桓玄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四周,確定沒人能聽到自己的談話後,壓低了聲音,眼睛看著別處,神色顯得很從容,可是聲音卻是細如蚊蚋,讓王旬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當年先父勢大,權傾朝野的時候,謝安,王坦之正如您今天的地位,他們為了保自己的榮華富貴,所以極力討好我們桓家,不僅跟我們桓家聯姻,讓謝家的女兒嫁給了我的堂兄桓石民,還跟同為桓氏幕府效力的你們王家,還有郗家聯姻,您當年的那樁婚姻,正是這個聯姻的結果!」
王旬的眉頭一挑,奇道:「怎麼我當年與謝家的聯姻,居然是為了桓氏?這不太可能吧,我們王家和他謝家累世交好,世代聯姻,以前也沒這層關係啊。」
桓玄冷笑道:「這是當年先父在世時親自說的,準確地說,當年先父知道朝綱不振,無能之輩當道,而皇帝遲遲沒有子嗣,之所以屢次北伐不成,就在於這些高門世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先父不拘一格降人才,主動與謝家,王家,郗家這些高門世家中有真才實學的人交往,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謝玄,您,還有髯參軍郗鑒等人,才入了先父的幕府。當年謝安曾經靠了這層關係,暗中跟先父說,他可以出面來拉攏其他的世家,共扶我桓家,而你們兩家的聯姻,包括謝家與王右軍之子王凝之的聯姻,也正是因此。」
王旬咬牙切齒地說道:「怪不得當桓公去世之後,謝安就逼令我和我妻子離婚,原來,他就是想這樣盡力地避開跟桓家的聯繫啊。」
桓玄點了點頭:「是的,先父去世之後,朝政大權盡入謝氏之手,而元琳兄你,卻沒有落井下石,仍然和郗超一起,繼續跟我們桓家合作,你在令叔的幕府里擔任長史,這本是順理成章的事,但謝安卻對此心生不滿,刻意地打擊報復。這就有了離婚之事。」
王旬嘆了口氣:「我多年不知哪裡得罪了他謝家,居然已經過門的妻子還給強制離掉,想不到是這個原因,蒼天在上,我王家世代忠於大晉,可不是忠於別的一家一姓,卻仍然被謝家所嫉妒和陷害啊。」
桓玄微微一笑:「元琳兄,這只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嘛,自然是你的才幹,名聲並不在謝玄之下,當初在幕府之時,公認郗超的才能最高,而元琳兄與之不相上下,只是在文才詩詞方面更加突出一點而已,至於謝玄,當時並不是非常被看好,他的很多兵法,還是在那時候跟先父和叔父大人學的,為了讓謝玄能順利接班謝安以後的相位,他們必須要對你和郗參軍加以排擠,這才是要跟你解除聯姻的根本原因啊。」
王旬咬了咬牙:「我們世家之間,世代聯姻,輪流執政,為何謝家要如此對我?他們這樣,就不怕激起世家的公憤嗎?」
桓玄搖了搖頭:「人總是屈服於權勢的,謝安為相快十五年了,權傾朝野,視君上如傀儡,不肯放權,而這十幾年間,朝中官員的處置,升遷,都是他謝家說了算,除了我桓家可以遠在荊州,不受他節制外,又有誰敢得罪謝安呢?現在他借外敵入侵,更是變本加厲,想要借著抗敵而建立自己的軍隊,其心思您還看不出來嗎?」
王旬冷笑道:「他那點心思,我當然清楚,上次王國寶就說了,謝家跟北方的胡虜早有勾結,甚至找了鮮卑慕容家的人在軍中名為訓練,實則通風報信,如果在平時,我定會上書聖上,追查到底,只是念及大敵當前,國事為上,這才隱忍不發,現在他在淝水獲勝,風頭一時無二,在這個時候想彈劾他,並不是容易的事,我們只有繼續觀察,等待時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