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窮途末路遇忠僕

  苻堅說到這裡,突然肚子叫了一聲「咕」,這一下響聲,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大家這才反應過來,從早晨到現在,只吃了早晨戰前的一頓,還只是個六成飽,拼殺一天,逃命一天下來,早已經是腹中空空了,剛才全神貫注地逃亡,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現在隨著苻堅的肚子一叫,大家全都感覺到頭昏眼花,兩眼冒金星了!

  慕容蘭也覺得腹中飢餓,畢竟她在看押張夫人的時候,也沒撈到吃喝,這一路狂奔,對於一個女子,既然是強壯如她的女殺手,也有些支持不住了,但她仍然沉聲道:「天王,卑職願意四處去尋找一些軍糧來,請您在這裡暫避,有張將軍在,除非碰到大股的敵軍,不然應該沒事的。」

  苻堅舉目四顧,只見四面風吹草低,一片蕭條,是不折不扣的荒郊野外,空中除了幾隻白鶴外,成群結隊的烏鴉和禿鷹在飛舞,而草叢之間,時不時可以看到野狗那綠油油的眼睛在閃爍,都是向南奔跑,看來淝水一戰,兩軍加起來十餘萬的屍體,足以把方圓幾百里的食腐動物全都招來。

  苻堅嘆了口氣:「罷了,咱們再加把勁,快要到彭城了,只要進了彭城,咱們就不缺吃喝!」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一邊的草叢之內響起:「天王,萬萬不可入彭城啊!」

  苻堅的臉色一變,所有人都緊張地看向了聲音的來處,張蚝一下子抽出了佩刀,厲聲道:「什麼人?快出來!」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帶著二十餘個面黃肌瘦的中老年漢子,拉著十幾輛車,從草叢中走了出來,車上裝載著不少又黃又黑的麵餅,還有十幾壇酒,若是平時,錦衣玉食的苻堅是根本看不上這些東西的,但是現在,對於這些餓得前心貼後心的人來說,無異於滿漢全席!

  苻堅的雙眼開始放光,看著那個老者,他的頭髮編成一條條的小辮子,正是氐人最標準的髮式,苻堅咽了一泡口水,說道:「老人家,你是何方人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老者嘆了口氣:「小民乃是天王您的子民,關中人士,姓名不足掛齒。這次天王南征,小民帶全村男丁隨軍出征,壯丁們都進了軍隊,而小民和這些老夥計,身體羸弱,無法作戰,只能作為民夫落在後面,為大軍輸送糧草飯食,今天正好是我們向前線運糧,可沒曾想到…………」說到這裡,這個老人長嘆一聲,搖頭不語。

  苻堅的臉上閃過一絲懊悔之意:「都是孤,妄自尊大,指揮無方,方有今天之慘敗,不僅連累了忠勇的將士們,你們這些本不應該捲入戰事的民夫,也受苦了!」

  這老者搖了搖頭,說道:「不,天王,咱們是氐人,更是大秦子民,不論是為國還是為了我們氐人部落,跟著您,都是我們的榮耀,小民在年輕的時候,曾經從軍滅過燕,擊過涼,平過代!把我們大秦的旗幟,插遍了九州大地,您給了我們作為戰士的榮譽,也給了我們在這個亂世中得享太平的大秦,所以就算再讓我們選一次,我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跟您南下。這次勝不了晉國,還可以休整再戰,我相信,老天有眼,一定會讓我們勝利的!」

  苻堅的眼中熱淚盈眶,手在微微地發抖,他抓住了這個老者的手,看著他手上那一道道的裂紋,哽咽著說道:「孤這個天王,太不稱職了,這麼好的百姓,卻讓你們受孤的連累,吃了這麼多苦!」

  老者微微一笑,說道:「別的不要多說了,天王,剛才這位姑娘說的對,兵荒馬亂,外面的亂兵都有可能對您不利,這裡不可久留,趕緊吃了這些東西,然後上路吧。」

  苻堅點了點頭,上前拿起一個餅,環視四周,說道:「列位臣工,各位將士,你們今天辛苦了,來吧,吃了這些東西,咱們繼續上路。」

  張夫人的眉頭一皺,輕聲道:「天王,這些食物…………」她說到這裡,警惕地看了這老者一眼,欲言又止。

  苻堅的臉上也閃過一絲猶豫之色,作為一個帝王,他以前不管吃什麼,都會有人先行去試吃,以防有人下毒的,但剛才自己一激動,直接就拿了這個餅,現在若是不吃,那就是明著懷疑這老者,人家看起來一片赤誠,在危難之中還跟隨自己,若是這樣公然懷疑,實在是有失自己一向的仁義之風,甚至是違背基本的做人原則了。

  苻堅正在猶豫間,身邊一陣伴隨著少女芬芳的香風飄過,慕容蘭從他的身邊走過,從車上又拿了一個餅,自顧自地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笑道:「老人家,餓死我了,我這小女子先吃個餅,你們沒意見吧。」

  那老者剛才也看出了苻堅的猶豫,正不知所措時,有慕容蘭這樣解圍,一下子笑了起來,點頭道:「姑娘,你慢點吃,我這裡還有酒肉呢。」

  他說著,一揮手,身後的那些漢子們紛紛取下了車上的布蓋,肉香四溢,有十幾隻烤雞也露了出來,隨著幾壇酒的封泥給打開,濃烈的馬奶酒的味道也飄了出來,這回除了慕容蘭外,張蚝等人也都紛紛上前,飲酒吃肉,啃餅充飢,片刻之後,苻堅見沒有人有任何中毒的異樣,也算放了心,也笑著上前吃了起來。一時間,剛才還氣氛緊張壓抑,充滿了悲傷的這片小荒地,變得笑語風生起來。

  慕容蘭吃完了一個雞腿,扔掉了手中的骨頭,抹了抹嘴,走向了一邊的僻靜角度,張夫人的聲音在她的身後輕輕響起:「蘭姑娘,你為何就不懷疑這飯菜里有毒呢?」

  慕容蘭轉過了身,在這個地方,離著苻堅他們已經隔了三十多步,又是背風,說話的聲音不會被那些大口吃肉,抱壇飲酒的男人們聽見,她不經意地一撩額前的秀髮:「因為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