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眉頭一皺,說道:「這糧草這會兒都到了晉陵的官倉了,我怎麼就不能用了?他們捐獻國家的糧草軍械,我若是強行扣留下來,事後再跟他們慢慢談條件,以軍需應急的名義緊急徵用,難道就不行嗎?」
王妙音正色道:「不可以的,因為這些世家高門是按國法交了足夠的稅賦了,這些留下的多餘財產,是他們的私人財產,官府是無權強行徵收的,這破壞了你親自定下的規矩。至於你覺得他們交稅不足,那也是之前跟這些世家高門作了交易和妥協讓步,允許他們有足夠多的爵位可以免稅免役。這也是你當年建義之時,能迅速得以世家的支持,建康城一戰,吳地皆降的原因。」
劉裕咬了咬牙:「可現在我越來越後悔這個決定了,尤其是這些世家高門,靠了各種手段巧取豪奪,把本來分配給有功將士們的田地,都重新給奪了回去,現在他們靠了各種免稅,免役的特權,又讓三吳之地差不多變回了各家的私產,和二十年前的情況沒有大的區別。」
王妙音淡然道:「誰讓你的京八兄弟們沒有治國之能呢,連一個個小村子都管理不好,最後只能賣地走人,這是你的另一個重大失誤,這治國先得治吏,而用誰為吏,不是說苦出身,會打仗就行的。」
劉裕冷冷地說道:「等我們的藍翔吏校開始培養出大量基層人材後,就不會再受制於人了。只不過你說得不錯,以前我跟他們是有這種約定,他們是在我規定的這些法令之內鑽空子,我沒有辦法,以後,也許我得先讓普通的中下等士族,那些願意從軍建功,再以功爵為吏的人才們,逐步地取代這些世家子弟。」
王妙音搖了搖頭:「裕哥哥,凡事不要想得太簡單,太美好,這些中下士族也有他們的問題,比如說他們也同樣是為了富貴而打拼,出身低微時也許肯努力奮鬥,但一旦有了成就,有了官爵之後,可能就會跟諸葛長民他們一樣,變成了貪官污吏呢,世家子弟起碼也要講點規矩,但是這些從底層打拼上來的人,也許是連規矩也不講,吃相會非常的難看,你一定要有制約他們的手段,不要跟諸葛長民他們一樣,到了尾大不掉時,再處理就難了。」
劉裕正色道:「你這是金玉良言,我一定會認真聽取的,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些未來政策的時候,我所關心的是,如果我不以劉毅為將,卻要用這些糧草軍械,這些世家大族能痛快地給嗎?」
王妙音幽幽嘆了口氣:「那就需要你繞過劉毅,直接和他們談交易了,他們依附於劉毅,無非因為劉毅的軍中肯給他們的子弟們安排足夠的位置,能跟著混到軍功,然後換取爵位,充任官吏,這些條件,你能開得出來嗎?」
劉裕咬了咬牙:「我以前沒少給他們這些條件,南燕一戰,大量的從軍的世家子弟,回頭都當官得爵了。要不然,吳地也不會慢慢地連稅都收不上來。」
王妙音平靜地說道:「可劉毅給的更多,打南燕的時候,這些世家子弟起碼還要從軍打仗,可是劉毅卻能讓這些人只在軍中掛個名,連隨軍都不用,只是遠遠地在後方看守輜重糧草就行,就好比上次的庾悅,也不過是在後方押糧罷了,若不是劉婷雲使壞,故意讓庾悅到前線運了一回糧,恐怕我們的庾公這會兒也不會在江州吃苦,而是直接回了吳地老家,跟郗僧施一起向我提條件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郗僧施,或者和郗家一起聯名的三十幾個家族,他們是要子侄並不從軍上戰場,卻還要分到前線的軍功?」
王妙音點了點頭:「是的,按你的規矩,只有從軍才能立功得爵,但兵凶戰危,養尊處優慣了的世家公子們,到了軍中會各種不適應,甚至還有水土不服和在戰場上被敵軍所傷,送了命的,之前妖賊瘋狂進攻,戰死的世家子弟也不在少數。這可把不少世家的夫人們給嚇壞了,成天哭哭啼啼,說什麼也不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們再去冒險了。我這裡每天都要聽這些婆婆媽媽的抱怨,煩都煩死啦。」
劉裕冷笑道:「他們的寶貝兒子的命是命,那普通百姓,貧苦將士們的命就不是命了?生死面前,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再怎麼說,他們也就是在中軍,在後勤輜重這裡做些文書,管理的事,還不用他們去衝鋒陷陣,即使是身為大將,統領軍團的京八兄弟們,哪怕是劉希樂本人,哪次不是在戰場上沖最前面?哪次不比他們更有風險呢?」
王妙音微微一笑:「可是更有風險,衝鋒陷陣的京八兄弟們,為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爵位和權力,最後因為自己沒有治國之才,而再次放棄了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本來這些軍械糧草是應該由京八兄弟們收上稅,然後進了國庫的,或者說,你起碼是可以跟軍中兄弟們要,他們不會不給,也不會講這講那的條件,只可惜,這些美好的設想,最後都成了泡影。裕哥哥,我們現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時候,是要講實際的。」
劉裕嘆了一口氣:「這樣吧,讓他們直接不從軍,就在離軍幾百里的後方混軍功,在我這裡是行不通的,這會損了軍心士氣,劉毅那邊很多是僱傭兵和散兵,他們不在乎爵位和吏職這些,只要打完仗讓放搶就行,並不會眼紅這些不上戰場的世家子弟。但我這裡不一樣,所以,要想得軍功,就得上戰場,這是我這裡的原則,誰家的夫人,掌門人來談,都不行。但我可以承諾,我會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這些世家子弟們,讓他們跟我的中軍一起行動,我親自保護他們,這樣總可以了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