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苻天王的逆反心

  苻詵說到這裡,也在苻堅面前跪了下來,叉手道:「陽平公是賢人,更是國之謀主,他勸父王不要征伐東晉,您不聽。而謝安和桓沖是東晉的賢人,天王卻要征伐他們,不聽本國賢人的話,卻要征伐有賢人的國家,又沒有出兵的合適理由,這是孩兒所不能理解的,還請父王解惑!」

  苻堅的臉色一變,站起了身,厲聲道:「是誰教你這樣說的!?」

  苻詵咬了咬牙,抬起頭,稚嫩的臉上,卻是神色堅毅:「沒有任何人教兒臣說這些,是兒臣自己讀書時的疑惑,如果因此而冒犯了父王,還請父王責罰!」

  苻堅的眉頭緊鎖,轉頭看了一眼張夫人,她也是伏身於地,長跪不起,苻堅嘆了口氣,意識到自己不應該衝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發火,他的語氣柔和了一些,卻帶著一絲堅定:「此事到此為止,國家大事,非孺子可知。你長大後,就會明白為何父王會這樣了。」

  他說完後,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這對母子一眼,徑直就走向了大殿門口,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孤這些天要籌備南征的事情,沒時間過來了,你們好自為之,有事的話讓內侍來傳話。」

  長安,城外,漢朝皇陵。

  昔日雄偉氣派的漢朝皇陵,經歷了改朝換代和兵禍戰火之後,已是一片斷壁殘垣,只有那些零落的石馬石俑,還訴說著這些偉大皇帝的事跡,慕容垂與姚萇策馬遊走在這些殘垣之中,護衛從人們都遠遠地隔在幾十步外,山林之中的走獸飛鳥的叫聲時不時地傳來,林風吹著二人的臉,卻是神色平靜,沒有那想像之中的得意笑容。

  姚萇「吁」了一聲,停下了自己的坐騎,他抬頭看著天,神色變得黯然:「吳王殿下,你可知道,為何今天在下要約你來這裡呢?」

  慕容垂的臉色微微一變,吳王還是他在燕國時的王爵,到秦國之後,多年來他當過侍郎,當過將軍,當過京兆尹,也爵至國公,但就是沒有再封為王。

  慕容垂一下子就明白了姚萇的意思,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叫我吳王了,姚將軍。」

  姚萇微微一笑:「家門不幸,多年來一直流落中原,依附於各個政權,先父曾經是石趙帝國大將,先兄也曾經在東晉當過將軍,至於在下,倒是入了前秦後才有官職,不過我想吳王也能明白我的感受,我並不希望再這樣永遠居於人下了,我們羌人也是優秀的民族,並不是生來就要給人統治的。」

  慕容垂淡然道:「可是天下的共主只有一個,要麼統治人,要麼給人統治,沒有別的路可走。今天將軍來這裡,是要跟我商量今後天下的瓜分嗎?」

  姚萇搖了搖頭:「雖然我一直佩服吳王的文韜武略,但秦國畢竟是超級大國,帶甲百萬,你就這麼確信他們贏不了東晉?要是秦國真的滅東晉成功,那天下一統,只怕我們世世代代都要成為苻秦家奴了。」

  慕容垂微微一笑:「將軍也是身經百戰的宿將,難道就看不出東晉軍隊的強悍戰鬥力嗎?若說君川之戰前,我還有點擔心此事,但現在從各方面的情況來看,秦軍此戰必敗無疑!」

  姚萇嘆了口氣:「就靠這幾萬新練的北府軍?吳兵向來輕果,打順風戰時一往無前,但逆境之下卻是很容易崩潰,你我多年將兵,深知此事,這些北府兵更是以江淮流民為基幹所組建,流寇習氣嚴重,若是苻堅親率大兵,以苻融,梁成,石越,張蚝這些大將宿將統兵,只怕北府軍並非對手啊。」

  慕容垂搖了搖頭:「謝玄是非常優秀的將領,他能放棄淮北一年之久,故意驕縱彭超與俱難,如果苻堅傾國之兵來伐,他一定會把戰線退到淮南一帶,拉長秦軍的補給線,北兵深入兩淮,臨近大江,時間一久必然因為水土不服而戰鬥力下降,當年石勒都做不到的事,苻堅又怎麼可能做到?」

  姚萇的眉頭仍然緊緊地鎖著:「若是他大軍不去兩淮,而是改從荊州方向突破怎麼辦?看起來桓沖的荊州兵雖然兇悍頑強,但戰鬥力並不如北府兵,如果給他攻克了江陵,順江而下,那北府兵兩面受敵,也不能支持吧。」

  慕容垂微微一笑,擺了擺手:「放心吧,荊州那裡苻堅一直交給我來打,他是不會去的,而且以他的性格,外表寬厚,但內心卻是非常要強,這回你可知他為何要逆滿朝文武,妻妾兒子的進諫,一意孤行要打東晉呢?」

  姚萇的雙眼一亮:「你是說他是在賭一口氣,不想給外力所左右?」

  慕容垂笑著點了點頭:「正是,苻堅本身就是弒殺前任暴君苻生而得位,並非正統,而氐秦更是以戎狄身份,趁著中原一時內亂而得登大位,這點他清楚,誰都清楚,這回大殿激辯時,苻融一激動也直接挑明了此事。正溯在晉,這是天下人心所向,不是他靠假仁假義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就能改變的。」

  「所以苻堅不得不用漢人王猛來治天下,以漢人的儒家經學那套來治國,也就是假仁假義那些,雖然讓他的天下看起來平定,但這是在壓抑他內心的本能,也壓抑那些想來中原花花世界過好日子的氐族人的本能,要是不能在漢人頭上作威作福,那氐人又有什麼好處呢?」

  姚萇笑道:「所以苻氏自己的宗室都會造反,就是因為沒有什麼特權和優待。吳王,你的意思我聽出來了,你是說苻堅也給壓得太兇太狠了,現在沒了王猛的約束,就想回歸本性了?」

  慕容垂正色道:「是的,為了打天下,他這麼多年來一直順著王猛,壓抑著自己,但另一方面,王猛就象壓在他頭上的大山,讓他感受不到為人君的那種爽快,好不容易王猛死了,苻融他們還一直提王猛的臨終遺言什麼的,用死人壓活人,他們越是這樣說,苻堅就越會憤怒,覺得自己永遠給人壓制,不是君王,就會象小孩子一樣逆反,越是不順他意,他越是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