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這樣晃晃悠悠,作士人狀地上前,還沒近到十步之內,就有幾個壯實的護衛走上前來,張臂攔阻:「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冒犯我家公子?」
劉毅微微一笑,收起摺扇,作出一副很瀟灑的樣子,對著那貴公子輕輕一揖:「在下姓劉名毅,京口人士,現任北府軍中兵行參軍,老虎部隊幢主,敢問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那貴公子連看都不看劉裕一眼,直接把他視若無物,昂首朝天,揮了揮手,大步向著帥府內走去:「都杵著做什麼,我們走。」
劉毅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就連幾十步外的劉裕都是臉色一變,一股憤怒之火從心中騰起,這人太狂傲了,好歹劉毅也是個軍官,是個士人,主動行禮,就算是出於基本的禮節,也多少回應下才是,看此人不過二十上下,年紀還沒自己這幫人大呢,倒是表現得比謝安這個當朝宰相還要狂,一點面子也不給人留。
劉毅的兩隻手已經漸漸地握成了拳頭,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可以感覺到他心中的怒火,劉裕等人互視一眼,想要走上前安慰幾句,可是劉毅卻是先邁開了腳步,走到門衛的幾個士兵那裡,這些人都跟他很熟,只見劉毅跟其中一個帶隊的低語幾句後,點了點頭,又轉向折了回來。
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劉毅,已經換了一副笑臉,神色看起來很輕鬆,剛才的事情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笑道:「你們道那剛才進去的人是誰?」
檀憑之恨恨地說道:「管他是誰,也就一毛頭小子,狂得沒邊了,我看就是玄帥也沒這麼囂張啊。希樂,今天這地方我不想去了,咱們回去吧。」
魏詠之也在一邊嘆道:「就是,這些高門貴族看不上咱們的,不是每個世家子弟都是謝家,我看還是算了吧。」
就連何無忌也跟著說道:「希樂啊,此人應該是從骨子裡看不起咱們的,要不我們先出去吃點東西,過了午後再來,今天來帥府的高門子弟,應該也不止他一個人吧。」
劉毅冷笑道:「看看看看,你們就這點出息了,當年劉備去見諸葛亮的時候還三顧茅蘆呢,這又算什麼?也怪我,今天沒有穿上鎧甲,要比文才家世,咱們拍馬也比不上這些世家子啊,不過,咱們有自己厲害的地方,那就是上陣廝殺的一身武藝,我相信,最後咱們還會靠這個讓人開眼的!寄奴,你說吧。」
劉毅看向了劉裕,眼神中居然透出了一分期待的神色,劉裕的心中暗自嘆息,這劉毅儘管很有才能,但一門心思想著往上爬,削尖了腦袋不說,竟然連這樣的折辱都可以忍,還真不是一般人,今天是他主動提議帶大家來碰運氣找貴人,只這麼一下就回去了,那自然是顏面無存,以後在眾人面前也難抬起頭了,自己在這時候,如果再拆他的台,只怕真的要跟他反目成仇啦。
劉裕想到這裡,微微一笑,說道:「希樂說的有道理,起碼要讓人見識一下咱們的厲害,也許,他們就會改變看法了呢。再說,現在裡面應該也不止他一家。對了,希樂,你還沒說這人是誰呢。」
劉毅哈哈一笑,拍了拍劉裕的肩膀:「還是寄奴你懂我。你們這些人啊,就要跟寄奴多學學,要有點眼界,懂嗎?我之所以還不死心,就是因為這個人值得我們再去試試,因為,他姓庾,名悅!」
劉裕的心中一動:「大晉名門穎川庾家?」
劉毅的兩眼開始放光:「舍此一家,別無分號!」
這穎川庾家乃是東晉的著名世家大族,在漢魏時代就是著名的經學家族,出過不少名士。到了西晉末年,族中更是人才輩出,庾亮,庾翼,庾冰這三人,更是其中佼佼者。
尤其是庾亮,年少時就才名滿天下,十六歲的時候就給當時掌天下之權的八王之亂中的最後勝利者,東海王司馬越征為僚屬,在永嘉之亂時,庾亮與王導等人一起擁立逃到江東的司馬睿為帝,可謂東晉的開國重臣,以其大功,其妹妹嫁給了晉明帝司馬紹,庾家又多了一個皇親國戚的身份。
不僅如此,庾亮又與王導一起,穩定了江南的局勢,大力排斥司馬氏宗室諸王,而加強門閥世家的權力,可以說,東晉開國百年來皇權不振,世家當道的局面,皆出於此人與王導的設計。
不過庾亮不僅削弱司馬氏宗室諸王,也想奪北方南下的流民帥的兵權,從而引發了蘇峻的反叛,建康一度失守,他本人也只能與諸弟弟逃亡荊州與江州一帶尋求軍閥藩鎮溫嶠與陶侃的保全,並促使二人率軍反攻建康。
經過了苦戰之後,蘇峻之亂被平定,而庾亮自請引發叛亂的罪責,交出了中央的宰相之職,出鎮豫州,以平衡上游的荊州藩鎮陶侃,作為建康的屏障。最終陶侃病死之後,他便接任了荊州刺史之職,並讓自己的兩個弟弟分別接掌江州和豫州,完全控制了建康的上游,幾乎擁有東晉一半的版圖的兵力,可謂兵強馬壯,權勢沖天。
一時之間,就連以後的大梟雄桓溫,都只能在庾亮的手下當參軍,至於毛球的爺爺毛寶這位東晉開國名將,更是他的頭號先鋒,為其效死。
可惜花無百日紅,庾亮掌權之後不久便因病身故,荊州刺史由其弟弟庾冰接任,他本想繼其兄的大志,北伐建功之後,進一步地控制朝政,當建功立業,大權在手之後,亦或別有他圖。
卻不料出師未捷,派往江北拓地的大將毛寶,被石趙帝國的冉閔等軍擊敗,毛寶戰死,北伐失敗,庾冰壯志未酬,鬱鬱而終,子侄中又缺乏象他們三兄弟這樣的人才,無力繼續控制荊州這些地方,只能把荊州、江州、豫州等地的兵權政權交出,讓給桓溫,希望這位昔日的老部下能對子弟關照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