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拔嵩恨恨地說道:「崔大人(這個時代,胡人習慣把部落首領叫大人,對河北漢人世家的崔宏也是這樣叫,延續了草原的稱呼),你是想借這次剷平清河郡的大族,好讓自己得利嗎?」
崔宏搖了搖頭:「我自從效忠陛下時,就已經搬到這平城了,清河郡早沒有了產業,如果有的話,那這次出兵也會傷到我家,我又怎麼會這樣說呢?前面我就說過,此事完全出於公心,不為其他!」
拓跋珪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白花花的牙齒:「很好,既能應諭,又可以威震河北。傳旨,速點三萬兵馬,朕要親自去,屠清河,誅萬人!」
隨著他的吼叫聲在殿內迴蕩,面前的火盆里,突然一陣火光乍現,騰起的烈焰把空氣灼成了滾滾熱浪,撲面而來,讓所有人都為之眉頭微皺,拓跋珪一下子從龍椅上跳了起來,順手抽出一直靠在王座邊上的一把鐵劍,在空中亂砍亂劈,大吼道:「混蛋,竟然敢偷襲朕,你們這些慕容家的狗賊,去死吧,通通去死吧!」
拔拔嵩的臉色一變,連忙向後退去,而崔宏也跟著退後,黑袍沒有轉身,就這樣平靜地倒退後行,三人就這樣退到了離拓跋珪二十多步,接近殿門的位置,才停了下來,拔拔嵩輕輕地嘆了口氣:「看這樣子,陛下似乎又是有什麼不好的回憶了。」
崔宏勾了勾嘴角:「火光激起了他不好的回憶,恐怕,是那次柏肆之戰中,燕軍的夜襲吧,他一直在說慕容家的狗賊,也證明了這點。」
拔拔嵩轉頭看著崔宏,冷冷地說道:「崔大人,你總是可以在關鍵時候,做出正確的選擇,我記得上次柏肆之戰,賀蘭盧和盧溥都背叛了陛下,反水偷襲,而只有你,卻是及時地帶兵來救。我一直很奇怪,你為什麼沒有跟他們一起?」
崔宏微微一笑:「崔,盧兩家雖然並為河北世家,但並不代表立場就完全一致,盧溥就象剛才拔拔大人所說的河北漢人世家典型,長年來結塢自立,只接受北方王朝的封號,卻不受其節制,實際上不過是割據自保而已,而我們崔氏,至少我們家,是主動地歸附陛下,從我們拋棄家中祖居,舉族來草原上為拓跋氏效忠的那天起,我們就作出了選擇,我們家族的命運,只會和大魏連接在一起,生死與共,榮辱不分!」
拔拔嵩咬了咬牙,冷冷地說道:「看來,崔大人和別的北方漢人還真不一樣啊。只是我現在也不相信,你同意去屠清河,誅萬人,是為了大魏好!」
崔宏淡然道:「當初王建大人建議坑殺七萬燕軍俘虜時,拔拔大人不也沒有反對到底嗎?其實你我都盡到臣節了,你們是拓跋氏的近親部落,你可以犯顏直諫,但我崔宏,只是一個半路來投的漢人,我不可以逆陛下的意志行事。這些年河北地區叛服無常,一直無法真正平定,陛下早就有意以雷霆手段立威了,只不過缺乏理由,這次正好有上天的諭示,我們還有什麼理由阻止呢?如果我剛才也跟你一樣反對,只怕會成為這次行動的祭旗,懸首旗頭啦。」
拔拔嵩轉頭看向了黑袍,冷冷地說道:「大巫師,自從賀蘭巫女失去神力以後,陛下對你是言聽計從,只是我勸你還是要善良,大魏要是出什麼事,對你更是不會什麼好處。」
黑袍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只是傳達上天的諭令而已,那些龜甲乃是神物,誰也不可能做什麼手腳,拔拔大人,陛下已經下了令,我想現在你應該去點齊兵馬,準備隨駕出征了。」
拔拔嵩恨恨地一跺腳,轉身就向殿外走去,他的聲音逆風傳來:「大巫師,照顧好陛下,他要是出什麼問題,後果你懂的!」
殿門開而複合,崔宏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看著黑袍,低聲道:「你什麼意思,瘋了嗎?屠清河,是想滅我宗族?」
黑袍微微一笑:「那你剛才不是也回復得這麼忠心耿耿嘛。老崔,這作戲的功夫見長啊。」
崔宏咬了咬牙,看著遠處還在揮劍亂砍,狀若瘋狂的拓跋珪,嘆道:「不作戲就沒命,崔逞不過是想保全漢人世家的尊嚴,不願事事聽從拓跋珪的命令,就給下令斬殺,張袞只是舉薦了盧溥,這立國之功都差點沒保住命,最後罷官奪,鬱鬱而終。跟這些喜怒無常的胡人君主相伴,那可真就是伴了只惡虎,不謹慎就沒命啊。」
黑袍笑道:「那你父子當年為何不跟賀蘭盧,盧溥一樣,索性合力殺了這頭惡虎呢?要是你當時反水一擊,那勝算是不小的。」
崔宏看著黑袍,恨恨地說道:「當年不就是你突然出現,勸我不要反水麼。你當時說慕容寶是庸主,即使幫了他也不會有什麼好處。現在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黑袍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你還是沒有判斷錯形勢,在庸主手下,可以混,但想建功立業,掌握大權,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只能象那些現在還在清河的土豪一樣,當個鄉下地主。剛才想必你在迎合拓跋珪的時候,已經有了新的想法了吧。」
崔宏的臉色一變,轉而微微一笑:「真的是什麼也瞞不過你啊。只是,我也在猶豫,要是示恩於清河百姓,叫他們逃跑,這人多嘴雜,難免走漏風聲,要是反過來不留痕跡,派人秘密散布消息讓他們逃命,這好處又落不到我頭上,何必要做呢?如果只通知我們崔家人逃亡,是不是太明顯了點?」
黑袍搖了搖頭:「如果只是清河百姓,那死就死了,無所謂,反正本身很多是來自各地的亂世流民,給安置在清河分田地罷了,只是世居清河的各大家族,你還是最好派人暗中通知,讓他們跑路。記住,只有得到河北的豪強大族擁護,才能坐穩千年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