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穆之亦與烏衣會

  王妙音凝眸於劉裕的臉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道:「劉大哥,我覺得有件事情你必須要弄清楚,這次烏衣之會,並不是讓你加入謝家。就算我們以後能成為夫妻,也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愛情,而不是謝家用一個女兒來拉攏你。再說了,我只是謝家的外孫女,嚴格來說,並不算謝家的人,你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劉裕正色道:「我沒有說我是入贅謝家,但是我一個外人加入了謝家子弟才能參加的這個烏衣之會,那別人只會說我劉裕是要攀附謝家的權勢,我這一生的奮鬥,還有什麼意義呢?」

  王妙音微微一笑:「原來劉大哥你擔心的是這個啊,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想的,這次受到邀請的外姓人,除了你以外,還有你說的那個死胖子。」

  劉裕的雙眼一亮,閃過一絲驚異:「什麼?死胖子也要去?」

  劉穆之的笑聲從門外響起:「是啊,你能去,我為啥不能去呢?」

  隨著這聲大笑,劉穆之那寬肥的身影從門口出現,劉裕的眉頭一皺:「你這死胖子又偷聽!」其實他剛才就知道有人在門外,所以跟王妙音說話時也是有所保留,更是不敢有半點親昵的舉動。

  劉穆之走到了劉裕的面前,先是對著王妙音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拉過了一個坐墩,就這樣坐在了劉裕的面前,正色道:「這裡現在沒有外人了,咱們可以放開來說。謝家的烏衣之會,並不只是謝家子侄的事,他們所看中的人,也會邀請與會,不止你我,象劉牢之已經參加了多次。這次如果劉敬宣不受傷的話,也會參加此次烏衣之游。」

  劉裕嘆了口氣:「說來說去,不都是謝家看中的人才會邀請與會麼。參加了這個會,就是謝家的人了,以後謝家會一路扶持,對不對?」

  劉穆之微微一笑:「那寄奴你覺得你這回從軍,得到了玄帥的什麼特別關照嗎?」

  劉裕沉吟了一下,仔細想了想,除了接到去北方接頭的任務外,還真沒有什麼特別的關照。他勾了勾嘴角:「這倒是沒有。」

  劉穆之點了點頭:「這就是了,謝家雖然看重你,但不會給你特意地破格提拔,因為這不符合軍中的規矩,你還是要靠自己的雙手打拼,而且,你的未來是在軍旅之中,這就決定了你每天交往和相處的,是軍中的這些漢子,而不是那些高門世家。謝家能給你提供的,無非也只是你立了功後的正常提升罷了,至少,能保證你不會立了功後還給刁氏兄弟這樣的人打壓。」

  劉裕心下釋然,看向了王妙音:「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王妙音笑道:「胖大哥所言極是。謝家還不至於現在就如此關照一個軍漢。象劉牢之將軍,投靠謝家已經二十多年了,不也只有趁了這次的機會,才得以升為軍將嗎,以後的路,也要靠他自己打拼呢,也沒人說劉將軍是攀附謝家吧。」

  劉裕微微一笑,看向了劉穆之:「那你這死胖子又為何去參加這烏衣之會呢?」

  劉穆之勾了勾嘴角,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因為我這裡有貨嘛。謝家子侄在才學上未必能比得過我,也許,相公大人需要我這個外人來給他們的子侄一點上進的動力吧。」

  言罷,三人都相視大笑,這廂房之中,洋溢著一派歡迎輕鬆的氣氛,前一陣的陰雲與凝重,煙消雲散。

  建康城,百官坊,一處不起眼的宅邸,匾額上掛著白色的挽布,顯然,這一家人正在經歷喪事,府中時不時地傳來哭聲,門前只孤零零地停著一輛馬車,而「殷府」二字,有氣無力地表明著這一家人的身份,與這冬天肅殺的氣氛,相得益彰。

  府內的靈堂之上,一個三十多歲,中等個子,瘦得不成人形的人,身著重孝,涕淚橫流,正向著火盆里燒著黃紙,他三縷長須,但一隻眼睛已經緲了,用一塊布帛蒙住,即使是因為喪事而形銷骨立,依然可以看出此人一股自內而外的名士氣度,此人正是曾擔任過太常的殷融之孫,晉陵太守殷師之子,曾經執掌過東晉相權的大名士殷浩之侄,殷仲堪是也!

  桓玄同樣一身素服,頭上扎著黑色的綸巾,坐在殷仲堪的對面,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憐憫之色:「殷兄,節哀順便,令尊已然往生,而你還要好好活著,這樣傷了一目,實在讓人痛心啊。」

  殷仲堪抬起了頭,還剩下的那隻眼睛裡,也是紅絲密布,盈滿了淚水:「桓兄,我寧可用這一隻剩下的眼睛,換取先父大人的回魂。都怪我在侍奉大人的時候,沒有做好,讓大人最後還是去了,皆是我的罪過啊!」

  他說著,一陣悲從心來,再次流下了淚水。

  桓玄搖了搖頭:「殷兄孝行,天下皆知,令尊臥床不起的時候,你是衣不解帶地為他侍奉湯藥,甚至自己親自去煎,你這隻眼睛,也是被那藥煙所熏壞的。做到你這一步,令尊大人走的也可無遺憾了。不過…………」

  說到這裡,他的話鋒一轉:「往者已矣,生者還必須要在這個世上做應該做的事,殷兄,你我兩家可是世交,我們也是同窗好友,現在國家有難,你雖然還在喪服期,但也應該先國後家才是。」

  殷仲堪抬起了頭,擦乾了臉上的淚水:「我確實是接到了謝鎮軍的邀請,但是先父大人剛剛過世,三年的喪期之中,我不適宜出來做任何事情。」

  桓玄正色道:「你出來是為國效力,不是普通的做官。要是那秦虜滅我大晉,咱們漢人這套三年服喪的風氣,他們只怕未必會保留啊。」

  殷仲堪的嘴角微微地抽了抽,沒有說話。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閃:「殷兄有大才,清名世人皆知。現在國家有難,我們這些世家子弟不帶頭為國效力,只怕那些身份低下的底層士人,還有寒門泥腿子,就會藉此機會,奪我世家之權了。君豈不聞,這回謝家的烏衣之會,居然邀請了一些京口泥腿子與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