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外,覆舟山,玄武湖。
劉裕脫去了一身的甲冑,身上的汗水涔涔,趴在河岸邊,象一頭水牛一樣,貪婪地喝著這湖裡的水,就在他面前不到十步的地方,十餘具中了箭的屍體,還在水上漂浮著,而整片湖泊,也變得一片淡紅,可是,這仍然不能阻止他,還有他身邊的幾百名北府軍戰士們,這種集體飲水的行為,因為這一戰下來,每個人的喉嚨都如同火燒一樣,太渴了!
當劉裕抬起頭時,一邊的何無忌在地上放聲大笑起來:「寄奴,寄奴,你說,你說我們從軍,從軍二十多年,哪一仗,殺得象今天,今天這樣爽過!」
一邊的向靖哭喪著臉,沒好氣地說道:「爽個屁,你們這些壞人,也不留幾個給我,我他娘的一個也沒砍到,連老孟都比我殺的多,不對,連劉胖子都俘虜了二十多個!」
劉穆之哈哈一笑:「誰叫你腦子轉不開,沒想到讓人來抬你呢,其實,只要找幾個同伴拿長槊,四根並一起就可以把你抬著走了啊,後面的楚軍全線崩潰,幾乎就是大逃殺,誰都可以俘虜一大堆人!」
劉毅從湖泊中抬起了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了,大局已定,楚軍的將校,從桓謙到庾頤之,從一開始就跑了,剩下的部隊群蟲無首,基本上都是放仗投降,雖然說我們定了規矩,放下武器的不殺,但那些倒戈的將士們受了這麼長時間的鳥氣,藉機報仇殺人的可不少,現在的戰果沒統計,但我估計三萬楚軍,最多也就活下來一半,寄奴,你看現在怎麼辦?」
劉裕點了點頭,說道:「我去約束軍紀,鳴金收兵,現在不少人都殺紅了眼,如果這樣衝進城裡,只怕有些人會趁機殺掠百姓,我們建義是為了除暴,絕不可以成為有些人行兇的工具,這件事,我親自去辦。」
何無忌點了點頭:「是啊,之前大帥新招的北府軍中,有很多是強盜馬賊出身,以前在三吳的時候這種借著剿賊後洗劫百姓的事沒少做,我們大業初成,但桓玄還沒有被俘獲,現在還不可以鬆懈,更不能失了人心。只是,這建康城中,我們如果不入城,那現在怎麼辦?」
劉裕略一沉吟,說道:「現在建康城中,有兩個地方,是必須要去的,一個是下關那裡,將士們的家屬,還有高門世家子弟,都在那裡,雖然說三股狼煙點起,但現在具體的情況,誰也不敢說,桓玄會不會狗急跳牆,臨走前對他們屠殺,這些世家子弟的部曲和家丁能不能擋住,都不好說,還有亂兵,敗兵,潰卒和城中的浮浪子,潑皮混混們會不會趁火打劫,也有可能,必須要有一個兄弟率精兵入城,先與這些看管將士家屬的世家子弟們會合,再安定城中的秩序。」
說到這裡,劉裕的目光看向了何無忌,何無忌站起了身:「沒有問題,我以前長期在城中東海王府當值,對建康城的情況非常熟悉,下關,秦淮河那裡我都很熟,交給我吧。我只帶一百人進城,既不會擾民,也不會讓潰兵禍害百姓!」
他說著,對著身邊的幾百名軍士沉聲道:「現在全部集結,點名,每隊出三人,隨我進城。」
同時,他轉頭看向了在一邊面帶微笑的謝混:「謝公子,請隨我一起去,跟世家子弟們的聯絡,還要你多多幫忙了。」
謝混哈哈一笑,擺了擺手:「放心,王謐,王綏,郗僧施他們,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就等我們呢。」
何無忌和謝混一邊說一邊走,很快就走向了一邊,劉裕的目光看向了劉毅,說道:「希樂,另一個地方,可能更加重要。要辛苦你走一趟了。」
劉毅勾了勾嘴角,說道:「是皇宮和六部嗎?」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桓楚偽朝,給我們這一戰,算是基本上推翻了,城中的桓楚宗室,以及他們的家屬,需要收捕,從大晉到偽楚這些天的公文,檔案,前朝的史料,典籍,珍貴的藏書,都不能毀於戰火,需要派兵保存,我估計桓玄絕不會據宮城而守,如果他真的守城,那就太好了,也省得我們去荊州再去追殺他,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這會兒應該已經逃跑了,所以,宮城中應該無敵軍,你需要控制宮城,禁止任何人出入,然後封存官倉與書閣,等大軍入城之後,再作定奪。」
劉毅淡然道:「可以,我這就去宮城一趟,當時我們曾經一起在宮城中宿衛過幾個月,那裡的情況我很熟,你怕大軍入城驚擾城中百姓,我就只帶一百名兄弟進城,你可別忘了,在城中我還有上千的幫會兄弟,可以助我穩定局勢呢。」
劉裕的眉頭微微一蹙:「他們真的可靠,不會趁亂在城中打劫嗎?」
劉毅的神色一冷:「寄奴,他們本就是以前跟過我的老兵,老弟兄,還有一小部分則是來投奔我的義士,幫會有幫會的規矩,不是土匪,我敢保證,他們會比城中的軍人更加本份的。」
說著,他轉頭對著孟昶沉聲道:「彥達,跟我走吧,哪些書重要,哪些公文要存檔,你在行。」
劉裕默默地看著劉毅和孟昶帶著上百名部下,向著城市的方向走去,他搖了搖頭,一邊的劉穆之站起了身,走到劉裕身邊,笑道:「你放著宮城不去,卻把這樣的大功讓給了劉毅,但好像他並不領這個情啊。」
劉裕平靜地說道:「這是他應得的,這戰中他出力很大,要不是他有上百名混在楚軍之中的手下,在我們突擊的時候大喊著楚軍敗了,只怕我們還要多費點事,還有那個火攻,也是神來之筆,論打仗,希樂並不比我差到哪裡去。」
劉穆之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你和桓玄的戰爭,可能快要結束了,但你和劉毅的,恐怕,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