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大棚里,桓玄神色自若,不經意地向著西側那個同樣華麗的棚子瞟了一眼,微微一笑:「看起來,王國寶又重新傍上舊主了,還真的是不是壞蛋不聚頭啊。」
王恭恨恨地說道:「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這個奸賊,重振朝綱!」
殷仲堪的眉頭一皺,警惕地向著四周看了看,確定都是自己的親衛守在門口後,才鬆了口氣,獨眼裡黑白分明,光芒閃閃:「阿寧,慎言,這話要是給奸人們聽了去,可能會有殺身之禍啊。」
王恭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怕什麼,現在荊揚兩州都在我們手中,又有聖上的支持,王國寶就算回歸會稽王門下,也掀不起什麼浪,等這次劉裕的事情解決後,我就讓劉牢之做好準備,王國寶和王緒的罪狀我早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真的是觸目驚心哪,五大車都裝不下,以他的罪行,死一百次都不足以贖罪!」
桓玄微微一笑:「阿寧,這世家間的爭鬥,從來不是看這些明面上的罪狀,你不要低估了自己的對手,現在司馬尚之統兵於建康,而庾楷和王愉又分掌豫州和江州的兵馬,擋住了我們入京除奸的道路,如果我們沒有大義的名份,直接就這麼起兵,會給別人說成是造反的,到時候內戰若不能迅速解決,而外部逆胡插手,事情可就麻煩了。不可以因為我們的正義之舉,而陷國家於危難之中啊。」
王恭冷笑道:「豫州和江州兵馬或許可以阻你荊州軍隊一時,可是建康城中的守軍,又怎麼會是我的北府大軍的對手?只要我一聲令下,劉牢之揮師三萬,旬日間就可以攻破建康,到時候天下都在我手,聖上也站在我們這一邊,逆賊就是王國寶,不是我們,北方諸胡現在都打得不可開交,慕容垂也暫時無力南下,只要我們動作夠快,甚至可以除完內奸,就直接趁勝北伐,起碼,先恢復黃河以南的大晉國土。」
桓玄嘆了口氣:「阿寧,你的設想雖好,但你要考慮到,皇帝就在建康,要是我們起兵,他的安全可能會有危險,或者說,給那些奸臣們逼得下詔指責我們是反賊,要天下共擊之,到了這一步,你能保證劉牢之和北府軍一定會聽你的指揮,為國起義嗎?」
王恭的臉色一變:「我不相信他們還敢謀害聖上!聖上絕不會受他們的擺布,他的個性我非常清楚。」
殷仲堪嘆了口氣:「阿寧啊,最怕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如果聖上寧死不從賊,他們真有可能下毒手呢,這些年來,後宮之中張貴人可謂是一手遮天,而這個女人,就是當年司馬道子一手塞進去的,現在她的哥哥張法順,也成了道子黨一方的重要謀士,如果我們把王國寶逼得急了,也許他們直接會指使張貴人對聖上下毒手,太子年幼,而且愚鈍不堪,根本不能即位,要是會稽王趁機登位成了皇帝,那一切可就全完了。」
王恭的頭上開始冒冷汗:「既然這樣,我們更不能遲疑了,乾脆,趁著聖上現在不在建康,不受他們的控制,我們直接討個詔書,在這裡就把王國寶給解決掉。」
說到這裡,王恭環視全場,滿意地點著頭:「今天來了很多北府軍的將士,我認得他們,全都身著黑色勁裝,幾十人一組,可惜牢之不在,不然的話,只要他一聲令下,將士們直接就可以在這裡把王國寶這個奸賊拿下,就地正法,只要把他殺了,道子一黨群龍無首,會稽王也只能乖乖就範!」
桓玄淡然道:「阿寧啊,你這個人就是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了,這會影響你的判斷,你不會真的以為,這些北府軍將士是為了除奸而來的吧。」
王恭勾了勾嘴角:「這個當然不是,他們是為了劉裕而來,這也是我今天要來這裡的原因,不管這劉裕有多讓我失望,不聽我的號令,但他畢竟是北府軍的人,我作為北府鎮軍將軍,最高統帥,不能對部下的生死視而不見,聽說劉裕身受重傷,根本無法格鬥,所以今天在關鍵時候,我會出手將劉裕救下,到時候無論是劉裕還是眾將士,全都會感念我的恩德,我要他們做什麼,他們都會願意的。」
殷仲堪訝道:「你今天要出手救劉裕?阿寧,你不會瘋了吧,這是公然抗旨啊,甚至是違背上天對劉裕的考驗,是大不敬。」
王恭冷笑道:「你們還沒看出來嗎,這一切都是王國寶和道子黨的陰謀,他們設計陷害忠良,劉裕娶慕容氏公主之事,我們上層世家哪個不知?現在在劉裕北伐不成的時候把這舊帳翻出來,分明就是想要借題發揮,往北府軍上潑髒水,最後逼我交出北府軍權。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今天我救下劉裕,然後就跟眾將士們說,這些年來一直陷害我們北伐大業的,就是王國寶這個奸賊,到時候群情激憤,把王國寶立斬於這裡,也不會有人說半個不字!」
桓玄笑了起來,看著一臉得意的王恭:「原來阿寧早就作好今天來救劉裕,殺王國寶的打算了。不過我想問你一句,你覺得在劉裕的事上,或者說在北府軍的軍權上,謝家現在的立場如何?還會跟你一條心嗎?」
王恭的臉色一變:「靈寶,你什麼意思,你是說謝家有可能成為我們的敵人?這不可能,這些年我一直對謝家禮敬有加,可從沒有得罪過他們啊。」
桓玄冷冷地說道:「你一直占著北府軍權,不讓謝家人染指,甚至拒絕謝琰來當你的副將,這就是對謝家最大的得罪,這天底下什麼都可以分享,惟獨兩樣,一個是權力,一個是愛情。今天謝道韞沒跟你我坐在一起,就說明謝家並不是咱們的一路人,而這些北府將士們成群結隊而來,又不是你組織的,那讓他們來的人是誰,想要他們做什麼,恐怕阿寧你得另作打算,早留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