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染乾冷笑道:「那不過是因為拓跋部的力量不足以消滅我們罷了,畢竟我們背靠中原,隨時可以向中原王朝稱臣求救,上次是我們賀蘭部向當時的石趙求救,趙國出兵打敗了拓跋翳槐,可是拓跋氏從來都不講恩義的。」
「他們剛出大鮮卑山時,紇突鄰部的首領沒鹿回大人,不僅熱情慷慨地迎接了他們,分給他們牧場,還把親生女兒嫁給了拓跋氏當時的首領拓跋鬱律。但這個拓跋鬱律在羽毛豐滿之後,對著老丈人的部落就下手,殺死了兩個小舅子,幾乎消滅了紇突鄰部,若非如此,紇突鄰部這個本來在陰山汗庭的大部,又怎麼會淪落到跟我們為伍呢?」
賀蘭訥嘆了口氣:「即使在草原之上,不講信義,恩將仇報,也會受到天神的懲罰的,拓跋氏從興起到滅國,不就是證明了這點嗎?反觀紇突鄰部,先後接納和庇護過拓跋部和柔然部的祖先,正是因為有過這樣的善舉,所以雖遭磨難,卻終於生存了下來。我們賀蘭部幾百年來四海為家,顛沛流離,無數次幾乎被消滅,可總能挺過來,靠的不就是在草原上廣交朋友,重信守義嘛。」
賀蘭染干咬了咬牙:「那是對朋友應該這樣,對於野心勃勃,恩將仇報的狼,怎麼能這樣做呢?即使我們要走,最好也先滅了拓跋矽再離開,以絕後患。這小子很能折騰,才去了獨孤部沒半年,就把這些年一直稱霸漠南的獨孤部搞成這樣了,我不想變成第二個劉顯,我們賀蘭部,也不要變成第二個獨孤部。」
賀蘭訥冷冷地說道:「你既然提到劉顯,那我也問你一句,我的兄弟,劉顯落到今天這個下場,怪誰?要怪拓跋矽的野心嗎?他們獨孤部這麼多年能發展壯大,靠的就是一個講義氣,善待舊主的好名聲,幾十年的名聲,給劉顯一朝就敗了個乾淨,不管拓跋矽和賀蘭敏有什麼事,他都不應該愚蠢到選擇暗殺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還沒殺成,更是無能,一個無能又愚蠢的人,怎麼可能有人追隨?更不用說做那大漠之主的夢了。」
賀蘭染干沉聲道:「那是因為拓跋矽的狡猾,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天他可不是從七介山逃跑的,而是早就設下了埋伏,他從各部召集的勇士,他們的部曲埋伏在附近,就是等著劉顯上當的,劉顯雖然逃得一命,但他的頭號謀士梁六眷,還有他的幾百名最精銳的部曲親衛,全死了。」
賀蘭訥嘆了口氣:「此事我早就知道了,在拓跋矽來之前,我就得到了這個消息。若是拓跋矽沒這個本事,我又何必要把這地方讓給他呢?」
賀蘭染乾急得一跺腳:「他明明有這樣強大的實力,還要裝成倉惶逃命的樣子,這不就是想把對付獨孤部的那套,在我們賀蘭部再來一遍嗎?我的大哥啊,你英明一世,怎麼連這個簡單的道理也不明白?」
賀蘭訥沉聲道:「那你又有多少把握,能在這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拓跋矽,而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和懷疑?你要知道,我們草原上的規矩,一旦來了部落,就是客人,即使是有天大的血仇,也不能在部落里動手,否則一定會激怒天神,至少,是會讓草原民眾認為你褻瀆了天神。」
賀蘭染干哈哈一笑:「也就是那些愚蠢的奴隸娃子才信什麼天神,真要有天神的話,拓跋矽這小子連巫女都敢睡,天神會放過他?」
賀蘭訥搖了搖頭:「拓跋矽和敏敏有私情的事,是劉顯說的,我們誰也沒有見過,你怎麼能順著劉顯的話呢?劉顯是什麼人?一個想要自立為汗,不惜攻殺舊主後人的人,已經眾叛親離,他的嘴裡說的話,不可信。」
賀蘭染干咬了咬牙:「劉顯真要殺拓跋矽,在自己的部落里下手就是,何必要跑去那七介山?這中間一定是拓跋矽的陰謀和算計,我們不能象劉顯那樣上當。再說了,跟拓跋矽是不是有私情,我們找來敏敏一問不就行了,這回拔拔嵩帶她來,我們可以以兄妹重逢為藉口,請她過來,到時候一問便知。」
賀蘭訥嘆了口氣:「如果他們沒有私情,我們這樣問就是對自己妹妹的羞辱,如果他們有私情,敏敏就是拓跋矽的女人,又怎麼會出賣自己的男人?退一萬步說,她是巫女,就算不為拓跋矽考慮,也得考慮自己吧,與人私通的巫女,是要給燒死去祭天的。」
賀蘭染乾的眼中冷芒一閃:「我們可以自己不用動手,一旦查實,讓三弟通知燕國,讓慕容垂下手除掉拓跋矽,你也說了,慕容垂信不過拓跋矽,絕不會讓他一統草原。」
賀蘭訥微微一笑:「那得讓拓跋矽對慕容垂構成足夠的威脅才行啊,不把這塊東部草原送給我們的舊主後人,他怎麼去威脅慕容垂呢?放心吧,這一切早在我的計劃之中,現在我要去給拓跋矽和拔拔嵩接風洗塵,你在這裡不要輕易生事,如果你想在這裡對拓跋矽下手,就是對我們整個賀蘭部的背叛,即使你是我的同胞親兄弟,我也不會饒過你!」
他說到這裡,眼中冷芒一閃,轉身就走,只剩下賀蘭染干在城頭上獨立,臉上閃過了一道不忿之色。
一個魁梧的身影從一邊門樓的陰影之處緩緩走出,伴隨著夾壁牆關合的聲音,那是一個三十出頭,黑臉虬髯的大漢,眉目之間跟賀蘭兄弟有七八分相似,正是他們的三弟賀蘭盧。
賀蘭染干恨恨地說道:「三弟,你都聽到了吧,大哥明知拓跋矽的野心,還是不肯先下手為強,甚至要把這寶地讓給他,你說,他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賀蘭盧微微一笑:「大哥是怕在這裡動手殺了拓跋矽,既為慕容垂除了心腹大患,又給了他出兵攻打我們的口實,你啊,還是太直率了,不去想這背後複雜的關係。再說了,拓跋矽落難來投,我們殺了他,那若是遷到陰山北邊,紇突鄰部和紇奚部會怎麼看我們?又有多少部眾肯隨我們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