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絕命之賭
趙昔微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男人。
紫衣金帶,玉冠風流。
他執著碧玉色的酒盞,唇角微抿出一線弧度,面容中漸漸浮現一絲溫柔。
如果……
這酒有問題,那就由他來承受,也算是護她一次周全。
如若不然……
就來一次絕命之賭!
以他的命,賭她的錦繡前程,賭她的風光無限,更是賭她的一世安好!
趙昔微眼睜睜看著他抬起手,看著他微傾酒杯,看著他喉結微動。
心口忽然一窒,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灼了一下,滾燙而疼痛。
他明明知道這酒有問題,他明明有拒絕的機會。
他是一國丞相、百官之首、太子岳丈,皇帝就算是突然要賜死他,也不可能一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完全可以盤問曹德幾句的。
可他沒有。
趙昔微只覺得心臟生生的揪著疼。
自歸府認親以來,府中所有人都覺得他偏心她。
可她作為當事人,卻一直看不透他。
他處心積慮,他淡薄寡情,他野心勃勃。
她並不喜歡這樣的男人,所以她和他之間,一直不遠不近、不親不疏、不舍不離。
可他現在,從容不迫飲下這酒。
原來……
他也是願意保護自己的,他也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父親……
視線陡然模糊。
她愣愣地看著他,寒風捲起他寬大的衣袖,山海雲紋翻騰,在她眸中形成一片紫金交錯的斑斕光影。
所有複雜的感情、所有起伏的情緒,在這一刻忽然分離、忽然靜止,忽然被抽絲剝繭,只剩下一個最簡單、最純粹的念頭。
這是無法抹去的、刻在骨子裡的、流淌在血液里的,屬於她和他的,親情。
朦朦朧朧中,她手指倏地張開,一個箭步衝上前去——
趙子儀的唇角才沾了一點酒味,忽然耳旁風動,一股大力襲來。
「爹爹!」
猝然抬眸,指尖已空。
他眉頭皺了一下,眸光微微一凝,沉聲道:「微兒……」
老夫人也有些驚慌:「微姐兒,不要衝動。」
雖然皇帝賜酒之舉著實令人害怕,但在老夫人看來,皇帝就是天一般的存在,若就這麼乖乖的順從,說不定還有一絲挽回的餘地,可若是把事情鬧大了,定是必死無疑。
徐雲嬌一心只系在趙子儀身上,一把就撲過去扶住了他的肩膀:「相爺!」她掰著他的手臂,七手八腳地檢查了一下,見趙子儀安然無恙,便又抬眼看向趙昔微,眼神里滿是訝然,「你……」
她似乎沒組織好語言,遲疑了幾下後,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還算是有良心,相爺沒白疼你一遭!」
趙昔微捏著酒盞,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她好像沒說要替趙子儀擋酒吧?她只是搶過酒杯而已,怎麼徐雲嬌這話說的,倒像是她要替趙子儀送死了一樣……
「啪啪」兩聲,常公公擊了兩下掌,悠悠然笑了起來:「好一個父慈女孝啊!」
他抱著拂塵,繞著趙子儀踱了幾步,陰森森地道:「既然你們父女倆都搶著要喝第一杯,那咱家便成全了你們——」
趙昔微眉尖一挑。
還沒開口,徐雲嬌生怕她反悔,立時就補了一句:「常公公您誤會了,太子妃願意先喝!」
「徐雲嬌!」老夫人氣得身子一晃,還是周媽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才站穩身子,便挺直起背脊,不容置否地道:「微姐兒方才吃了溫補的湯藥,不能飲酒!」
徐雲嬌愕然:「老夫人!相爺可是您親生的兒子!」
為了這麼個野丫頭,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推出去?
老夫人臉色登時變得鐵青。
這個蠢貨!
知不知道什麼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皇帝這酒是不是毒藥還未可知,若不是毒藥呢?玹兒他身為臣子膽敢抗旨,那豈不是也是個死?
若是毒藥的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玹兒今天勉強僥倖逃過一劫,後面還有的是法子賜死!
但微姐兒就不一樣了。
她現在深受太子寵愛,不論是不是毒藥,不論後果如何,事情是在趙府發生的。
我們作為娘家人,就這麼讓太子妃喝了,到時候太子能放過趙家?
所以,不管是什麼情形,只有保全微姐兒,才能保住大局,保住趙府!
老夫人這麼三兩下,就把利害關係給掂量清楚了。
那慌亂的情緒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鎮定和威嚴:「徐氏,你這說的什麼話?什麼叫親生不親生,難道不親生,就不該疼了?」
老夫人說完,就狠狠盯了徐雲嬌一眼。
如果不是為了保持大家族的體面,她真是恨不得把徐雲嬌綁起來,然後一條破布塞進嘴裡去。
話都說道這份上了,怎麼還是不明白呢?
徐雲嬌還真是不明白。
不僅不明白,她壓根就沒懂老夫人有意把話題岔開,「不是親生的幾個字」落下,如針扎了一下,刺得她猛地一個激靈。
她忍不住嚷了起來:「她不是我親生的,我自然是不指望她為我做什麼!可相爺那麼疼她啊!為了她,相爺飽受御史彈劾,為了她,相爺耗光了所有俸祿!」
她又氣又急,口不擇言地道:「性命攸關時刻,她為父親抵擋危險,不是應該的嗎?」
老夫人氣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這門親事。
早知道,還不如把那個孤傲的沈氏娶進門呢,雖然沈家落魄了,可那沈氏是真聰明啊!
「徐雲嬌!」她雙眉一擰,端起大家族婆婆的架子,教訓道:「我們這樣的官宦人家,食的是君王之俸祿,受的是萬民之供養,陛下聖旨面前,哪裡有什麼父母子女的說法?」
「老夫人!」徐雲嬌眼圈通紅,滿是不可置信。
「行了行了!」常公公看了半天的婆媳大戲,也覺得有些疲乏了,拂塵一揮,打斷了兩人的爭執,下了定論:「趙老夫人,你是這裡年紀最大的,是丞相先喝,還是太子妃先喝,你就好好想想吧。」
說罷,就一撩衣擺,在廊下的靠椅上坐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