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夢看著那沈江姩撿了一會兒碎片,實在是心有不忍,畢竟是殿下的前妻,殿下不應該這般絕情的,把周夫人從畫舫轟走便罷了,這怎麼還把周夫人的銀票給撕碎了呢?
邱夢熱情地步下台階,一腳踩在更多的銀票碎片上,將銀票踩進雪泥里,低身溫柔道:
「周夫人,今日是殿下過於苛責了。主要也是周夫人當年對殿下不聞不問,確實沒有人味,殿下始終心裡有芥蒂。這才處處針對周夫人的。」
沈江姩不言語,和邱夢無話可說,也不必頂撞宋煜的心尖寵為自己招致磨難。
她不是沒看見邱夢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的銀票碎屑踩在腳底,問就是她沒看見,是無心的,何必去問。
邱夢繼續熱絡道:「這樣吧,不如周夫人同夢兒進畫舫一起去放孔明燈吧,殿下要教夢兒放孔明燈的。夢兒邀請你去,殿下會同意的。大家都是年輕人一起放一下孔明燈,今日這不快便過去了。」
宋煜不言,邱夢邀請她,隨邱夢去吧。
「我不喜歡放孔明燈。你們玩吧。謝謝你的好意。」沈江姩不內耗,直接拒絕。
邱夢面上下不來,又說,「來嘛,一起玩一下啊周夫人。殿下他不會再難為你了,有夢兒在,他若再難為你,夢兒替你做主。」
沈江姩聽見邱夢又在炫耀太子的寵愛,在她的難堪上面添磚加瓦,沈江姩已經習以為常,她撿完目光所及的銀票碎屑,隨即冷冷看向邱夢,「你踩到我的銀票了。」
邱夢一怔,沈江姩的目光太銳利,也充滿不屑,邱夢不由心下一凜,她看不起我的宮女出身麼,當下里心中難受起來,「周夫人說什麼?」
「我說,你踩到的我銀票了。把腳拿開,不然我會毫不遲疑的把你推翻在雪地上的。到時弄髒了你夫郎請專門裁縫給你做的漂亮衣裳,你可別怨我。」沈江姩輕聲說著。
邱夢連忙委屈的將腳挪開,鞋底那幾片銀票碎片已經被踩得進了雪泥,她怯生生道:
「對不起啊周夫人,夢兒沒有看見這幾片碎屑,方才情急過來安慰你,邀請你一起放孔明燈...不小心踩上的。其實,你要這銀票碎片也花不出去了的,撿它做什麼呢...」
「不勞你操心了。我的銀票,我要撿要扔,旁人管不著。」
沈江姩將被邱夢踩過的那幾片銀票也撿起,將所有碎片都裝進荷包里。
也算拿到了吧,這份意外之財和好運氣,哪怕...被宋煜撕得七零八碎。
沈江姩轉身離開,沒有行禮道別,也沒有跪安。便這樣從宋煜的視線中黯然退場。
轉身一瞬,淚如雨下。
記憶里那年宮牆柳樹底下,他說沈江姩,你這專橫跋扈的性子除了孤王誰也受不了,孤王打算娶了你,以免你禍害旁人,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你跑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跑得掉麼。
沈江姩提起裙擺一步快似一步地沿著護城河跑走了,後面卻沒有少年郎追著她了,宋煜止步在那裡,想必漠然地望著她的背影吧。
「側妃娘娘,您沒事吧,您還是離周夫人遠點吧,她爹殺了人,她保不齊骨子裡也有傷人的傾向。她無所顧忌,您可身份尊貴,處處顧忌呢。」
「側妃娘娘心地善良安慰她,邀請她一起放孔明燈,她怎麼那麼不識抬舉呢,聽說以前她在家裡被寵壞了,這樣看起來是真的呢。說話好兇哦。」
「好沒禮貌啊,她走的時候,招呼也不打一個。不把燕將軍和幾位世子放在眼中,也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中麼?」
幾名娘子把邱夢圍在中間,安慰著被沈江姩唐突的邱夢。
「你們莫要這樣說。不可以因為周夫人家族落魄,便出言中傷。我出身自小門小戶,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不比周夫人自小嬌生慣養,習慣了的,誰在家裡不是家人手心的寶呢。」
邱夢蹙眉,溫柔道:「她只是貪財了些,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也沒有什麼羞恥的。誰不是打苦日子過來的,我同殿下,那些年還不是捉襟見肘,四千六百多兩用了七年呢。」
眾娘子都欽佩側妃的品德。
燕王、幾名世子邀請太子進入畫舫,「兄長,裡面請,今日得請兄長一聚,弟幾人死而無憾了。」
「言重了。」
宋煜將視線自沿著河岸疾走的靛青色身影上收回視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跑得掉麼。
飯局位子靠近畫舫畔,宋煜坐在主座,腦海中不住的迴響沈江姩那句『宋煜,你不知道我情況。我今天不行了,我經不起打擊』。
他撕了她的銀票,便是致命的打擊了麼?很缺錢?不是帶著高額嫁妝招的上門女婿?
她今晚究竟怎麼了?如何看起來這般脆弱。不像那日在馬車上信誓旦旦要將他也作為她的仇人那般雄心壯志。
那麼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如何今日這般頹唐?
宋煜看了眼謝錦,招了招手。
謝錦將耳朵湊過來。
宋煜低聲說,「叫人跟過去,別打擾,沿路跟著,別叫她尋短見。」
謝錦回道:「不能吧,她不是包了易繆一夜?」
宋煜將眉心微擰,「去摸摸易繆的底細。外地人。根基不在上京的。想來不是生意人那麼單純。眼裡看著有些故事。」
「是。」謝錦便安排人去了。
燕青、世子、並太子等男賓在喝酒。關係鐵,酒下得快,燕青和世子配著佳肴下酒,太子空腹飲酒。大多是旁人說,太子聽。
說南方水患,北方蝗災,說農民徭役重,說今上夢寐以求的仙丹,還說畫舫里有姑娘彈琴好聽,吹蕭技術也好,突然就安靜了,幾個男人都笑了。獨太子面無表情。
為了配合太子,大家又談回南方水患和北方蝗災的治理辦法,這是一個很乏味的聚會,就跟上朝似的,區別是可以喝酒。
邱夢同其餘女賓在畫舫畔放孔明燈。
宋煜喝了酒身上一塊一塊發紅,將衣領解了兩顆,露出些頸項透氣,手背上似乎還被沈江姩的淚珠燙得隱隱發痛,自己今日對她太兇了麼,他問燕青,「今日你倒安靜。如何不似上次那般替孤王教訓那女人。」
「汗顏。」燕青摸摸臉頰,那記巴掌還記憶猶新,「人得有記性。上次毓慶閣書房內兄長教會小弟不得干涉您的私事。」
宋煜說,「那你記住,以後不單要保持安靜,孤王凶人時,你得勸阻。」
燕青一怔,這樣的嗎?保持安靜也是錯?當他的跟班好難,兄長這是凶完...心疼了,"行,記住了。下次一定勸阻。免得脾氣上來,咱心疾犯了得不償失。"
燕青細細端詳宋煜,「我看不懂兄長,沈家滿門抄家抄斬之事,原是宋曦文來承辦,兄長親自面見今上請命將沈家抄家之事攬在自己麾下,今日又攔阻周夫人與上京首富共游畫舫,當真只是為了親自監斬,報復針對,泄憤?」
宋曦文是睿王。
「不然呢。」
宋煜示意謝錦給自己斟滿,謝錦不願意,宋煜用食指敲敲桌面,謝錦沒再掃他興,給又倒滿了。
但謝錦從方才到現在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爺說那個今晚上急需要一名女人的朋友是指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