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

  沈江姩聞聲,原在宋煜臂彎一點一點軟下來的身體,逐漸僵住,心也漸漸碎裂。

  那位夏府嫡女曾經的話在耳畔迴響,迴響。

  -你家有足夠令皇帝忌憚的權勢嗎?-

  -遼夷敵國屢犯河山,你有戰神哥哥可以替太子排憂解難嗎!-

  -他入陋舍,你有法子救他出來嗎!-

  -你除了一包破藥,你還有什麼!-

  宋煜的手臂僵了僵,夏小姐怎生深夜來了陋舍?

  沈江姩軟聲說,「少主如何不回答呢?她出了好些汗,浴巾給不給她用,換下的衣褲給不給她拿去洗。」

  她出汗關孤何事?

  宋煜剛想說話,然他還未及開口。

  「寅時到了。」秦鐘的嗓音響起,「皇帝的看守即將回來,請殿下歸陋舍,事情非同小可。」

  一時間,情勢緊急。

  宋煜未耽於男女之事,沒有繼續解釋。

  話音落處,那邊有兵長壓著嗓子對另一人說,「下月初五還帶你去消遣,你不是喜歡那個有酒窩的姑娘。」

  「月月初五都去喝花酒,被皇上發現會殺頭的,皇上叫咱們看守陋舍的廢太子的。」此人頗有顧慮,「監國的睿王也是個不好惹的。」

  「你不說我不說,深更半夜皇上怎麼發現。」兵頭子言道,「每月一次,又不是天天,沒事的。」

  沈江姩心口一沉,宋煜將一個物什掛在她的頸項,他溫聲說:「護心鏡,隨軍在外注意安全。選擇後勤當差只當歷練散心,我會...再說吧。我們今天先到這裡。」

  話音落處,沈江姩但覺得身上一松,她惶惶然立在月光下,回首,那人已經隱入舍內,終於連他微涼的衣袂也隱在牆後。

  陪伴她的唯有悶熱無光夜色里的絲絲蟬鳴,以及腹中還未成型的寶寶,還有心口仍有體溫從宋煜心口取下的護心鏡。

  沈江姩沒敢耽擱,快步進入馬車,馬車內中年人對她伸出手,她將手遞過去,進去馬車速速撤離,她看見男人的面龐,微微苦笑,溫聲叫道:「爹爹。」

  原來是沈胤祥不放心女兒深夜出門,幾次都是沈父送女兒過來陋舍,沈父沒有責備女兒和太子牽扯,他明白女兒是懂規矩的,也明白女兒對太子的深情厚誼,他說:「女兒,抱歉,爹爹不是權臣,和皇帝是老相熟,但卻是行醫文臣,手中沒兵。叫你被夏家姑娘壓了風頭。」

  沈江姩連忙說,「爹爹在說什麼呀。誰也不能壓女兒風頭。遲早叫她重新認識咱們行醫的人。只是,爹爹,您是否考慮一下辭官遠走呢,女兒總覺得在京中,不安全。周芸賢明年三月歸京,他不會放過我,睿王、薛氏恐怕也不能善罷甘休...」

  沈胤祥朗聲笑著摸摸女兒髮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辭官是沒用的。為父哪裡也不去。乖女兒你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些年,你隱藏真我,獨守空房寂寂落落,去外面看看吧,該找回自己了。家裡有爹爹,爹爹保護你們娘四個。」

  沈江姩睇著父親,深深睇著,她說:「爹爹...我當年應該聽您的話,不該那樣心高氣傲,任性殉情的。您恐怕早料到這天了。唉,果然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婚事得門當戶對,女兒撞的一頭包呢。搞半天,那時皇帝賜婚是拿我敷衍太子呢。」

  「為父原是為你好,哪知遇人不淑,將你嫁給周家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去處。」沈胤祥回想往事,只覺不堪回首,「太子也有他難處,互相體諒吧女兒,好聚好散,不逢迎,不記恨,平和些。單太子救咱們滿門出獄,容為父活命,又助你同周家和離這幾點,咱們不能記恨人家,是不是。」

  沈江姩點了點頭。

  沈父說,「我女兒又不是找不見夫郎,多少青年才俊,排隊求娶,前兒我還打發走幾個生意人。只是說,你這眼光,你得略略降一些,上京你說比得過太子的,確實...沒有。但你換個角度,這過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

  「嗯。」

  「宋慕之為父也不喜歡。總之皇子為父都不喜歡。除了宋家,上京不是還有萬萬男人?」沈胤祥略略沉吟,「你不考慮找個身高低一些,瘦一些,娘娘腔一些,特別話癆嘴甜會哄人開心,你一拳能幹趴下那種麼?」

  沈江姩因宋煜而絞痛心腸,她對著爹爹含淚笑,她說:「哎呀,爹爹。你真是的。女兒現在就想著隨軍北上,去就是要立功的,女兒得讓您揚眉吐氣!以後人家說起你,人家就說,這位是軍功獲得者沈江姩的父親。美麼。」

  沈胤祥嚮往的凝思片刻,咂了舌,「美是美。可我還是希望我姑娘當個快樂的小女孩兒,找個掐的住的丈夫,生個娃子,叫我外公。」在我活著的時候,叫我一聲外公。

  沈江姩哪裡敢說他的外孫女已經在她肚子裡了...他不打死她才怪。

  唉...這日子,可真有意思。

  ***

  宋煜回到舍內,緩步步向寢居,望著廊底的少女,夏承安的妹妹。

  她怎麼又來了,她怎麼對他這般熱忱,...讓他倍感壓力,他其實只是隨便說了個木訥的女子的名字,初衷是不想聽夏凝那個不懂事叫他瘸子,無意給絕望的夏妍生命遞去光明...他也不願毀掉她的光明。難辦。

  「衣褲不用你洗,孤自己會洗。浴巾的話,孤不習慣和人共用。」

  夏妍腳邊放著一隻不算小的箱籠,內里裝著她的衣物細軟,她在得到皇帝允可之後,連夜收拾行裝趕來陋舍,照顧廢太子。

  她在廊底臉紅撲撲的熱忱而欽佩的望著太子,她提著大箱籠從院門走來,委實累極了,出了一身細汗,氣喘吁吁的。

  「太子哥哥。」夏妍十九歲,稚氣未脫,又很有些執著,「沒關係,我箱籠里有浴巾,我用自己的就是了。」

  「你怎麼來了?」宋煜面龐疏離的問道,「沒拜堂,孤男寡女,根本不合適。」

  「夏妍來照顧您的起居。」夏妍沉聲道:「夏妍跪求皇上三個月,皇上同意了的。太子哥哥放心,我亦勸了我祖父,夏家與您共度難關,當下決計不會退婚棄您不顧的。您在夏妍在府最失落的時候扶起夏妍,夏妍一定和您共擔風雨。」

  不用了吧...

  棄孤不顧就好了啊...

  退婚就是了啊。

  媳婦兒都跟人跑了,就別玩他了吧。

  他把自己弄成這落魄寒酸的鬼樣子,究竟哪裡得她青眼?是數日未剃的鬍鬚,還是不修邊幅的衣著。

  宋煜失落下去,這婚是捆住他了,今上給他安排的左膀右臂,自己當下專攻睿王,又沒那個精力能耐同時反抗今上,除了忍耐,還能怎樣。

  沈江姩已經屬於旁人,宋煜妻子的位置是誰的,又怎樣了呢,宋煜的妻子是什麼了不得的位子麼,愛誰誰吧。

  宋煜拿起自己的浴巾搭在頸項,隨即拿起自己方才沐浴時退下的衣褲,他淡淡說:「今上叫你來的,你是上賓。那麼陋舍獨此一間上房還算過得去,讓給您吧。夏小姐請便,請便。廢太子不打擾大娘子休息。」

  夏妍心中很有些不解,他怎生看起來如此失落呀,是否被沈家大娘子欺騙感情,被沈小姐聯合佞臣參他沾染臣妻,害的他二入冷宮這樣慘,他在難過呢。

  而且,為何她提是今上叫她來的,太子顯然俊臉不悅了去,她沒有壓制他的意思...

  夏妍尋思她會輔佐他的,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害他,希望可以給他些微安慰吧。

  宋煜左右沒有睡意,計算著時間,從陋舍到沈府大概需要一個時辰,在途中肅王會和沈大娘子在馬車內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她是否會乖巧的將頭靠在肅王的肩膀鬧睏覺,是否會撒嬌說欠那個男人的四九四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