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黛接收到蘇檀的目光，垂下的眸子閃了閃，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卻被小少年迅速打斷。

  四周是茂密的叢林，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聲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小少年湊到蘇檀面前，眨巴著自己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聖女姐姐，我們回家吧。」

  他語氣既欣喜又輕快，眼神明亮又真摯，將這句「聖女姐姐」叫得那叫一個乖巧。

  微弱的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稚嫩的臉上，更添幾分天真無邪。

  蕭逐野瞬間握緊拳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蘇檀扯了扯他的衣袖，朝小少年淡淡一笑，「你要帶我們去哪裡？還有，你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她雖然不懷疑眼前的小孩哥是一族之長，但是該問的話還是得講清楚，不管是眼前的孩子，還是踏的表現，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當然是和我一起回家，咱們強強聯手，弄死大祭司啊。」小少年下巴一抬，那叫一個理所應當正氣凜然。

  饒是蘇檀做好了準備，也不禁被他這「壯懷激烈」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該說不說，這些話從小孩哥嘴巴里說出來，怎麼感覺那麼不切實際呢？

  見蘇檀沒有說話，小少年頓時急了，「聖女姐姐，你別沒有信心啊，我很厲害的，在族裡我打不過的人也就是那麼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個吧。」他著急地揮舞著小手，臉上滿是急切。

  蘇檀：「？？？」

  你這個小孩哥還挺幽默。蘇檀在心裡嘀咕著，臉上卻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

  蘇檀還沒有開口，一旁的莫黛趕忙上前：「聖女，族長繼任之前也是需要得到族裡長老和族蠱的認可的。」

  言下之意，小孩哥並沒有說謊。

  莫黛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她的眼神堅定，試圖讓蘇檀相信。

  而聽到莫黛解釋的小孩哥，下巴高高地揚起，一臉「你看，我就說我厲害著呢」的表情。

  蘇檀心裡嗤笑，心想這小孩哥若是能夠有尾巴，此刻應該搖會跟螺旋槳一樣。

  人已經見著了，那接下來便是商議具體要如何做的事情，蘇檀看向蕭逐野，剛準備說話，卻聽得小孩哥又開口了。

  「聖女姐姐，這兩個人是誰啊。」小少年目光在蕭逐野和寧野狐的身上一一掃過，臉上還是那帶著幾分天真懵懂的表情，但眸子深處的表情卻有了幾分令人難以察覺的變化。

  說罷，他的眼神在蕭逐野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一絲探究。

  蘇檀道，「這位是我夫君，這位是我朋友。來苗疆的路山高水長，他們與我一同過來。」

  蘇檀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她緊緊地握住蕭逐野的手，給予他無聲的安慰。

  「哦。」小少年點了點頭，目光回到蕭逐野的身上，「怪不得。」

  蕭逐野：「……」

  莫名有種感覺，被小孩子給調戲了是怎麼回事？

  蕭逐野的心中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既然是聖女姐姐的夫君和朋友，那就和我們一起回去吧。」小少年揮了揮手，一臉大度的模樣，臉上更是洋溢著笑容，仿佛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蕭逐野：「……」

  蘇檀看著蕭逐野眉宇間藏起來的深邃，再一次在夜色的掩飾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她能感覺到蕭逐野的不安，她的心中又何嘗不是充滿了擔憂，但此刻她必須保持鎮定。

  蕭逐野回過神來，看向蘇檀，便對上對方朝自己露出來的溫柔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是黑暗中的一束光，讓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蘇檀知道蕭逐野在擔心什麼，真要說起來，今夜發生的這一切怎麼看都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蕭逐野派出去那麼多人，若是知曉這苗疆族長只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必然會回來稟報。

  而他們沒有回傳，要麼就是他們壓根沒有得到這個消息，要麼就是在回傳的路上已然遇害。

  但是，以蕭逐野的表情看，極大的可能是第一種。

  至於莫黛……

  蘇檀看向莫黛，發現對方此刻雖然臉上鎮定，但眸子的深處卻明顯帶了幾分躲閃，便也知道其中必然還有隱情。

  然而，他們既然已經踏上了這塊土地，走到了這一步，那便只能既來之則安之。

  「好。」蘇檀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我們先和你回去。」

  她說的是「回去」，而非「回家」。

  小少年像是沒聽出弦外之音，興高采烈的點頭，「聖女姐姐放心，你的房間我早就旁人收拾好了，絕對讓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說罷，他抬起手往虛空打了一個響指，很快一輛寬大的，四周掛著五彩斑斕流蘇的馬車便從黑暗中出現，乖乖地停在眾人面前。

  馬車在月光下顯得華麗而神秘，流蘇隨風飄動，發出輕微的聲響。

  蘇檀驚訝地發現，這輛馬車上竟然沒有車夫。

  她的心中不禁升起一絲疑惑，這馬車究竟是如何出現的？

  小少年滿意一笑，快步走向馬車，剛準備上去，又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蘇檀：「聖女姐姐先請。」

  他的臉上洋溢著熱情，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蘇檀趕忙道：「無事，你先上去就是，族長不必客氣。」

  這小孩哥倒也不用客套，蘇檀的心中雖然充滿了疑惑，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

  聽到蘇檀這麼說，小孩子也就不再推辭，身體一旋宛若一隻飛鳥凌空，穩穩地落在了馬車上，動作華麗又絢爛……

  只是……

  「聖女姐姐，快上來。」他嘿嘿一笑，手裡拿著鞭子。他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燦爛，仿佛這是一場有趣的冒險。

  蘇檀嘴角動了動，「你駕馬車？」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訝和懷疑。

  「是啊。」小少年回答得理所當然，接著露出一口大白牙，「聖女姐姐回家，當然得我親自接啊。」他的話語中充滿了自豪，仿佛這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情。

  說罷，他又看向蕭逐野和寧野狐，語氣多了幾分傲慢，「但是他們，不能夠上我的馬車。」

  他的眼神剎那間變得冷漠，與之前的熱情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蕭逐野在一旁聽了半晌，從小屁孩對著蘇檀撲過來的那一刻，他心裡的火氣就「騰」地一下出來了。

  眼下還要被小孩哥如此對待，他哪裡還忍得住，蕭逐野的臉色陰沉，雙手緊握成拳。

  另一旁，寧野狐比他更大聲，「族長，這麼大的馬車，只你們兩個人坐，是不是太浪費了呀？」

  話雖然說得客氣，但是仔細聽，便能夠聽出他語氣里的嘲諷意味。

  寧野狐磨了磨後槽牙，眯著一雙狐狸眸子，看著小少年的眼神裡帶了幾分冷意。

  對於不讓他和蕭逐野上馬車之事，他倒無所謂，但是這小孩對莫黛，那可是從始至終都是一種無視的態度。他心裡不是滋味。

  小少年微微一笑，不知是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還是聽出來了也絲毫不懼。

  他笑嘻嘻道：「再寬大那也不可能讓你們上的。」

  剎那間，火藥味在半空中「騰」地一下，四散開來。

  夜風吹得更猛了，吹得眾人的衣衫獵獵作響。

  蘇檀看著這突然間變得劍拔弩張的氣勢，趕忙上前一步道，「族長，不如今夜你先回去，待得天亮之後，我們再行前往。」

  小少年一聽，頓時急了，「聖女姐姐，你不跟我回家？」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失落和委屈，眼睛裡也瞬間盈滿了淚水。

  他把「回家」二字說的這般自然，以至於蘇檀在拒絕的時候莫名的多了幾分罪惡感，好在最後一刻反應，才不至於被小孩哥 PUA。

  「小昭。」蘇檀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而小少年在聽到蘇檀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嘴角的笑容都差點兒咧到耳後根去了。

  「我不是不跟你回家，是今天太晚了，你也沒有和我說清楚，我有許多東西沒有收拾。」蘇檀用哄小孩子似的語氣，「裡面還有我給你準備的禮物。」蘇檀的眼神溫柔，仿佛在哄著一個任性的孩子。

  「我可以叫人去幫你收……還有給我的禮物？」小少年一開始臉上露出不悅之色，嘴裡也在嘀嘀咕咕，最後一聽到蘇檀說道還有給他的禮物的剎那，眼睛都亮了。

  「是。」蘇檀微笑點頭。主打的就是一個，哄小孩子不算騙，大不了明天補一份。

  蘇檀在心中暗自想著，希望能暫時穩住這個小少年。

  「可是……」小少年還在猶豫，「我就是想來接你回家啊。」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倔強，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蘇檀眯了眯眸子，語氣突然變得正色起來，「而且，既然是聖女回族，為何要大半夜的回去？小昭，聖女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人嗎？」蘇檀的眼神變得嚴肅，她直直地看著小少年，似乎想要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這句話一出來，小少年臉上的笑容當即一凝，看向蘇檀的眼神多了幾分玩味。

  只這縷情愫在他眼裡轉瞬即逝，快得讓人難以察覺。

  「自然不是。」他搖頭否認。

  蘇檀點頭，「既然不是，為何要半夜潛入？」蘇檀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響亮。

  「不是潛入……」少年有些委屈，他都親自來接了，怎麼能夠算潛入呢？

  可不等他說要，蘇檀已經快速地打斷了他的話，「所以，還請小昭族長明日再行派人來迎接聖女回族吧。」

  最後一句話，蘇檀的聲音不大，但卻格外的擲地有聲，不容置喙。

  而她這句話說出來的那一刻，其他的人也都猛地看向了她。

  「檀兒。」蕭逐野壓低聲音，他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擔憂。

  寧野狐也跟著開口，「不要衝動。」

  莫黛嘴角抿了抿，不知道在想到什麼，垂下眸子。

  坐在馬車上，手裡拿著鞭子，臉上還因為方才蘇檀的話而變得黯然神傷的少年，此刻已經收起了難過的表情。

  「聖女姐姐，你非要這般做嗎？」他問，眼神里多了幾分隱晦之色。

  蘇檀點頭，坦蕩地對上他的目光，「所以還請小昭，明日再辛苦來一趟。」

  蘇檀的眼神堅定，沒有絲毫的商量的餘地，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小少年似乎還要說什麼，卻只能看到她那轉身離去的背影。

  手指握緊長鞭，小少年沒有開口阻攔，也沒有再出聲挽留。

  隨著蘇檀一行人的背影越來越遠，那張娃娃臉上漸漸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什麼時候，聖女也敢行走於陽光之下了？

  他還真是有點好奇，一個從未在苗疆生活過的聖女，究竟會給苗疆帶來什麼。

  「哎……」輕輕嘆了一口氣，少年將手裡的韁繩一丟，再次一個旋身進了馬車，「走吧走吧，明天拉上那些老狐狸一起來咯……」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那沒有任何人驅逐的馬乖乖地轉身，嘀嘀嗒嗒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的明朗。

  另一側，蘇檀一行人已經回到了客棧。

  客棧里燈火昏暗，大堂里空無一人。

  蘇檀等人的腳步聲在木質的樓梯上迴響，顯得格外清晰。

  對於她的決定，眾人雖然疑惑但到底沒有反對，只是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卻帶了幾分詢問。

  「檀兒，你想要做什麼？」蕭逐野率性開口。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疑惑。

  蘇檀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他來得突然，比起這般不明不白躲躲藏藏，倒不如大大方方。」

  蕭逐野雙眸微眯，「你想引蛇出洞。」

  蘇檀輕輕握住他的手，「放心吧，若是他們當真將聖女看得這般重，明著回去，會比偷偷摸摸的要好。」

  寧野狐也跟著點了點頭，在一旁說道：「不管怎樣，咱們都要做好應對的準備。」

  蕭逐野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眾人各自回房，蘇檀躺在床上緩緩閉上眸子，心裡卻是思緒萬千。

  她不知道明天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什麼；但她知道，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讓身邊的人因為她而受到折辱。

  哪怕，他願意低頭。

  但是，她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