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真的煩

  陽光熾熱而濃烈,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大地。

  微風偶爾拂過,卻也帶著幾分悶熱的氣息。在這寧靜的小院中,莫黛正專注地整理著手中的藥材。

  莫黛這些日子雖說被寧野狐打擾得已近乎習以為常,也知道這人知曉他們要出行苗疆之事,只是聽到這句話,還是覺得這個人實在太煩人了。

  她微微蹙起秀眉,眼神中透著一絲不耐。

  「寧神醫。」莫黛停下手中的動作,將手中的東西輕輕放下,纖細的手指卻不自覺地握緊。

  迅速奪過被寧野狐拿走的藥材,按照順序仔仔細細地放好,那動作熟練而利落。

  「這話你又何必來問我?」她的聲音清冷,如同秋日裡的寒泉。

  問她有什麼用?

  她在心裡暗自嗤笑,她又不是能做主的那個。

  哦,對,若是能做主的話,她第一個要禁止同行的就是他寧野狐。

  只可惜,別說她做不了主,寧野狐更是無論如何太子殿下都要叫上的。

  寧野狐哪裡聽不出莫黛話里的意思,向來應付自如的臉上難得有了幾分尷尬之色。

  他撓了撓頭,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這話問了白問,可他人來都來了,又不想立馬回去,總不能夠站在這兒什麼話都不說吧?

  這得多奇怪,多尷尬啊。

  「咳咳……」寧野狐佯裝咳嗽,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莫黛,眼神中透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討好,「這不是去的是你的故鄉嘛,自然還是得先問問你,你若是答應,我也有理由讓你盡地主之誼啊。」

  他說得有板有眼,就好像二人是早已經相熟的老友,互相約定待得對方去到故鄉,必定喜不自勝,掃榻相迎。

  地主之誼?

  莫黛目不斜視,繼續整理著手中的藥材。

  她的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絲漠然的神情。

  那白皙的面龐在陽光的映照下,宛如羊脂玉般細膩溫潤,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此刻卻透著疏離。

  她將手中的藥材一一鋪開,動作不疾不徐,表情平淡又淡漠,仿若沒有聽到寧野狐方才說了什麼。

  陽光灑下來落在她的背上,銀色的髮絲被陽光照得發出一點點晶亮,更襯得肌膚勝雪,瓊鼻如玉。

  她如今倒是不像過往那般穿著苗疆的服飾了,只穿了一身大雍常裙,但那顏色卻並非大多數的女子所喜愛——黑色。

  大雍年輕女子要麼喜愛淺淡素雅之色,要麼喜歡鮮艷活潑之色,很少有將這般沉冷之色的衣裙穿在身上。便是年紀稍大一些的女子,都似乎會特意避開。

  可當莫黛穿著黑色的衣裙時,卻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和諧,更顯得她身段窈窕,面容緋然。

  她那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裙擺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宛如一朵盛開在暗夜中的黑玫瑰,神秘而迷人。

  初夏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戶灑進房間,空氣里透著淡淡的藥草香味,那些落在莫黛身上的陽光,像是破碎的星辰,斑駁陸離搖曳似乎與外面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寧野狐莫名的心頭一震,一抹紅暈詭異地在臉上四散開來,他盯著莫黛的背影,下意識地滑了下喉結,慌亂中去尋那把曾經隨身攜帶的摺扇。

  摸了個空時才又恍然間想起,那把摺扇早就在自己這回急著回來時給落在了路上,最後只能手指握緊成拳。

  這股悸動雖來得莫名其妙,但也快如閃電,去若雷霆。

  寧野狐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後還有片刻的茫然,方才自己是怎麼了?

  一時之間,竟是想不明白。

  或許也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作為醫者,他對這種失去對自己身體掌控的感覺太過於恐懼,以至於不敢直面。

  深吸一口氣,寧野狐後退一步,拱手道,「莫黛姑娘,打擾了,我先回去。」

  說罷,不等莫黛回答,便飛快地轉身,像風一般離開了小院。

  莫黛都已經做好了繼續應付此人的準備,畢竟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糾纏」,讓他也大致明白了這位「少年神醫」的路數。

  若按照她所知的理念,此人並不算壞,醫術也十分高明,與他日常多交流幾番,她似乎也能夠懂得更多。

  但是,她不知道為何,對於這個人心中總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她不知道是因為害怕在他面前,自己容易失去過往的理智和從容,而變成自己不熟知的模樣;

  還是因為擔心唯一一個能夠識得杜若花香的男人,會無法實現他讓自己白髮變回青絲的承諾而失望。

  或許,二者都有;又或許,這兩個都不是答案。

  莫黛輕嗤一聲,將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收斂,繼續忙活自己手中之事。

  其實,不管是什麼答案,到最後都將無她無關。

  既然使命已經達成,她又何必在此庸人自擾之呢?

  想通了這點,莫黛轉頭回看一眼,緩緩地勾了唇角。

  另一側,青湖河畔。

  隨著夏日的到來,岸邊的楊柳已經褪去了「三月春風似剪刀」的稚嫩外殼,青綠色的柳條順著枝幹垂落,宛若一把帶著流蘇的大傘。

  其下,青草茂盛生機勃勃,偶有蜻蜓蝴蝶隨之飛過,像是在追逐漸漸離去的春日,又像是迫不及待地邁入炎炎夏日。

  一切都是這般靈動與美好。

  除了……

  此刻正在爭吵的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的一身亮藍色錦服,俊朗無雙,女的一身粉荷色衣裙,嬌俏可愛。

  此刻女子正雙手叉腰,美目圓瞪,「蘇綿青,你這算幾個意思,我看你今日心緒不寧,情緒不高才特意一大早過來帶你來游湖的,你倒好,垮著個臉給誰看啊。」

  許是因為生氣,女子音量很高,可配上她那細細的聲線,卻並不覺得粗俗,反而多了幾分嬌憨。

  若是尋常男子,見女子這般生氣,或許會顧及君子之風,柔聲安撫。

  可這藍色錦服的男子卻絲毫沒有「君子之覺悟」,被她這般說道,更是直接反唇相譏,「第一,我沒有心情不好,心緒不寧,第二,我沒叫你來,是你自己一大早來我家門口,堵我出門。」

  「你!」雖說這段時日也和這人吵過不少,幾乎見面就掐,可是這回聽到他這般說,女子是真覺得生氣,臉都漲紅了,「蘇綿青,你不要太過分了!你如果真不想來,直接不來,或者跳下馬車都行,何故到了這裡又這般說我?!」

  只男子此刻正好是背對著女子,沒有察覺到她那已是帶了幾分泛紅的眼眸,繼續毫不留情道,「我若是不來,你不都是直接去我爹娘那裡說事?說什麼我自己跑,你那馬車走得這般快,我又不是自尋死路,為何要跑?」

  他今日是當真心情不好,結果這女人還繼續無理取鬧,當真是氣煞他也!

  聽著這越來越無情的話,女子身體都不由得隨之一抖,臉色更是「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雖說平素里大膽堅強,可這樣的委屈哪裡受得住,眼看著眼淚就要落下,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狠狠忍住。

  「蘇柳,你就是個王八蛋!你自己心情不好,就把情緒發泄在我身上。好,今日看在是太子妃娘娘的冊封大典,我不跟你計較!原本還以為你雖然平日裡嘴巴毒點就毒點,但是我沒有想到你是這般小肚雞腸的男人,算我孫窈看錯了人!虧我今日還特意帶了好酒過來,你既然不喜歡,那就把我的玉佩還給我,從此之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別說你蘇家大門了,就算是你蘇家門前那條街,本小姐的馬車以後都不會經過!」

  她說的激動,從一開始還帶了幾分氣惱的意味,最後卻漸漸變得冷靜!

  不就是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嗎?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走路的男子多的是!

  她就不信,她孫窈找不到一個比蘇柳更加合乎自己眼緣之人。

  二人,可不就是蘇柳和孫窈嘛。

  這一下,輪到蘇柳怔住了。

  自從第一次被孫太醫和自家爹娘強押著和孫窈見面,二人便開始不停地掐架。

  他一開始還顧及孫窈是個女子,便讓著幾分,奈何幾日下來,他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男子未必比得過女子。

  故而也就少了幾分小心翼翼,從一開始的「回應」幾句,漸漸演變成孫窈說他一句,他能回兩句。

  孫窈雖說在女子裡面算口齒伶俐腹有詩書,但他到底平素接觸的都是三教九流之人,任憑什麼粗話渾話,又或是講道理,真說起來,孫窈未必說得過他。

  只平日裡二人吵鬧歸吵鬧,卻從未見過孫窈這般氣惱。

  這一下,蘇柳也知道是真的不好了。

  若是按照他最開始的計劃,若是能夠讓孫窈知難而退,那便算是大功告成。

  他對孫窈當真沒有什麼好感為其一,其二便是他覺得自己如今還是大好年華,不想被束縛。

  走到這一步,本還是喜聞樂見才對,他該歡歡喜喜地將那枚先前怎麼送都送不回去的玉佩飛速解下,然後雙手奉上,更甚者還得叮囑孫窈一聲,「這玉佩可要掛好,可千萬別隨便塞男人懷裡了。」

  哦,不對。

  塞男人懷裡也行,誰都行,別是他就行。

  可是,不知道為何,真到了這一刻,他心裡突然有些慌了。

  就好像有什麼習以為常的東西,突然要離自己而去。

  蘇柳覺得這種感覺很陌生,也很害怕,他身體心裡都本能地排斥,可手卻不聽使喚的,不願意去解下那塊玉佩。

  不僅不願意解開,更是死死地攥緊,就像是害怕被人搶走了去。

  見蘇柳半天沒有動作,孫窈忍不住自己主動上前,攤開手,「給我玉佩。」

  她語氣冷淡,再不似過往那般即使是吵架也是熱烈的。

  她的手生得很美,手指細長,手掌瑩白,放在陽光下,宛若一塊上等的羊脂白玉。

  蘇柳的心莫名的跳漏一拍,嘴角動了動,還想拿什麼話來反駁,卻驀然發現對方眼角處的紅。

  他的心瞬間懸了起來,關心的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你哭了?」

  孫窈冷冷一笑,「哭?你想多了。別廢話了,趕緊把我玉佩拿給我!」

  她說著,也不管蘇柳應不應,直接自己動手過來搶。

  蘇柳心神還在她那雙泛紅色的大眼睛裡,一時間沒有想到她會這般,等到她的手往自己腰間探去時,下意識地去擋。

  「幹嘛?」孫窈冷聲呵斥,「青天白日,搶人財物?要不要我報官評理?」

  蘇柳被她這話問得有些懵,卻也終於回過了神來,一時間又好笑又好氣,「這塊玉佩我帶在身上三年,豈是你說拿回去就拿回去的。」

  還報官,虧她說得出口!

  「你帶了幾年就是你的?」孫窈冷笑,「你叫它一聲,你看它會應嗎?」

  蘇柳:「……」

  他嘴角抽了抽,很想回這人一句,要不你叫它一聲,你看它應不應你。

  可是一想到孫窈眼角的紅,這句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只緊緊地捂住,說什麼都不肯給。

  孫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給我是吧?」

  蘇柳:「不給。」

  「好。」孫窈點頭,左右看了看,跑到一旁撿起一根不知被誰折斷的柳條,朝蘇柳揮舞了過去。

  蘇柳:「?」

  他見過孫窈發火,聽過孫窈罵人,卻還沒有被孫窈打過,嚇得他如猴般左右抵擋,上躥下跳。

  孫窈卻分毫不讓,一根柳條甩得嘩嘩作響。

  只是不知道是蘇柳太靈活,還是孫窈慢了一步,這柳條怎麼都沒有到蘇柳的身上。

  二人繞著河堤和柳樹跑了好幾圈,最後二人都是氣喘吁吁。

  「蘇柳,你,你給我站住!」孫窈一手拿柳條,一手扶住腰,「你這個偽君子,你既然不喜歡我,幹嘛還霸占我的玉佩!」

  蘇柳身子躲在柳樹後面,臉上滿是警惕,眼神卻沒有離開孫窈的眼睛,「我不給,就不給,不給你能耐我何?」

  說罷,看著孫窈來追,便繞著柳樹又跑了起來。

  這一次,孫窈加快了速度,眼看著柳條就要往蘇柳小腿上抽去,卻不想腳下一滑。

  孫窈「啊」了一聲,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卻被一隻手穩穩地托住——

  下一刻,二人同時栽倒在地。

  「唔……」

  柔軟的唇瓣相碰的那一刻,蘇柳幾乎要「旱地拔蔥」,卻被身上的人狠狠按住。

  直到「吧唧」一聲,孫窈才抬起頭來,一臉得意,「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害羞個什麼?」

  頓了一下,又道,「怎麼樣?心情好點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