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帶進來了，那就是我的，想拿回去，門都沒有。」蘇檀輕笑一聲，拉住邱青兒的手，「若是不應，我就把你也扣下，總歸會有人乖乖地將我想要的送上門來。」

  邱青兒知道蘇檀指的是蘇柏，那原本就紅得跟飛霞似的臉，越發的燦爛。

  若是過往，她或許也就反駁了，但如今成了親之後，便越發的感受到了蘇柏的好。

  她都不必懷疑，若是真遇到這種事情，蘇柏絕對會二話不說地走上門來。

  突的，邱青兒想起一件事情，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檀兒，我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說。」

  「什麼事情？」蘇檀見她如此神神秘秘，忍不住啞然失笑，也跟著她壓低聲音。

  二人狗狗祟祟的樣子，看得一旁過來送點心的秋蟬笑得那叫知道無奈。

  而這些點心正好就是邱青兒帶進來的。

  「那個，你大哥和我說了一句話。」邱青兒輕輕咳嗽一聲，眼神裡帶了幾分不好意思。

  蘇檀吃瓜上頭，忍不住追問，「什麼話，快說啊。」

  她還真想不到，自家大哥會說出什麼話來，以至於讓邱青兒這般不好意思，當即越發的迫切。

  「就是……」邱青兒深吸一口氣，猛地閉上眼睛，「她說這輩子只娶我一個人，不會再納妾了！」

  她鼓足了勇氣才將這句話說出來，以至於到了最後她都有些不敢去看蘇檀。

  蘇檀：「……」

  啊這，不是，這話，這事蘇柏不是早就決定了嗎？

  當初在國公府，當著邱老國公的面，蘇柏就是這樣說的啊，難不成到現在邱青兒才知道？

  邱青兒過了好半晌才又鼓足勇氣，悄悄抬頭去看蘇檀，便看到她一副錯愕卻又瞭然的模樣。

  「你……你知道這件事情？」邱青兒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蘇檀想，你這反應我該是說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我知道。」蘇檀點頭，「大哥曾經和我說過此事。」

  頓了一下，又道，「準確來說，是和邱老國公許諾過的。」

  其實說與不說，都無關緊要，但是她作為參與者，倒也沒有必要瞞著。

  「什麼？」邱青兒更加震驚了，瞪大了眸子像是一隻受驚的猹，「他，他和我祖父也說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

  蘇檀繼續點頭，「當時求娶你之時，我大哥和邱老國公許諾的。」

  聽到這句話，邱青兒明顯眼中一喜，但很快又想到了什麼，「是，是我祖父逼迫他說的嗎？」

  蘇檀一愣，啞然失笑，「你怎會這般想？我大哥那性子怎麼樣你難道還不知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若是想做的事情，便是撞破南牆也不會回頭，但是他若是不想做的事情，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會屈服的。」

  邱青兒一聽，當即點頭，「是，是這樣的。」

  蘇柏可不就是那性子嗎？

  「所以啊，這一點你大可放心。」蘇檀低低一笑，拍了拍邱青兒的手，「他絕對是真心實意之言，沒有受任何人的逼迫，更不是在和你爾儂我儂時，說的誆騙你的話。」

  「什麼爾儂我儂。」邱青兒嗔了蘇檀一眼，臉紅得都幾乎要滴出水來，「我當然知道他不是為了哄我才說這樣的話，我只是……只是覺得好奇，他怎麼先前不告訴我。」

  「我也沒有想到他如今才告訴你。」蘇檀點了點頭，這便是她詫異此事的原因。

  邱青兒沉默一會兒，突然抬起頭，「你說……他這樣，會不會覺得委屈啊？」

  蘇檀：「？」

  「為何覺得委屈？」她不理解。

  「他那麼好的一個人。」邱青兒低下頭道。

  蘇檀：「？？」

  若說她一開始還覺得邱青兒只是客套兩句的說辭，那麼這一下就明白這人當真是這麼想的了。

  「你難道不好嗎？」蘇檀深吸一口氣，反問。

  她不是一個喜歡反問的人，但是這種事情，她需要先知道邱青兒到底是在想什麼。

  「我？」邱青兒像是被問住了，嘴角喏了喏，好半晌都沒有蹦出半個字。

  蘇檀：「……」

  得，真相大白。

  「你怎會覺得自己不夠好呢？」蘇檀語氣有些無奈，「你和我大哥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可以肯定，若非是你，我大哥這輩子估計都不會在愛情這件事情上，有枯木逢春之好。」

  邱青兒：「？」

  她被蘇檀這一番說辭弄得有些茫然。

  「無論是你兒時和他相遇，不管是你救他還是他救你，你和他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一點毋庸置疑，其他的種種，不過都是浮雲罷了。」蘇檀篤定道。

  邱青兒深吸一口氣，眼神晶瑩，神色間帶著雀躍，像是被蘇檀說動了一般，但很快，她又再一次垂下了眸子。

  「可是……」她有些猶豫，似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蘇檀聽得著急，「可是什麼？難道是你想要再嫁他人？」

  後面那句話自然不是真的，純粹是為了激一下小姑娘。

  好在蘇檀的激將法也著實有用。

  邱青兒瞪大了眼睛，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手也跟著擺動，「不是，沒有，我沒有這麼想？」

  她像是怕蘇檀當真這般想似的，臉上的表情都帶上了幾分驚慌失措。

  蘇檀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到底沒有再逗小姑娘，「我當然知道啦，可是你這吞吞吐吐，若是我不這樣想，萬一其他人這般想怎麼辦？」

  邱青兒深吸一口氣，「我只是擔心，他會不會覺得委屈，他那麼好的一個人，今後也定會平步青雲，若是沒有妾室，會不會有人嘲笑他懼內。」

  蘇檀：「？？？」

  這還當真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她嘴角抽了抽，「這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

  邱青兒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這也是她今日想要來找蘇檀，還不讓蘇柏陪同的原因。

  她需要一個人給她答疑解惑。

  蘇檀有些發囧，因為她看出來了，這不僅是邱青兒真實的想法，還是這件事情上她內心最大的矛盾和芥蒂。

  一方面，她自然是希望蘇柏能夠今生今世只有她一個妻子，畢竟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是任何女子心中對自己的愛人所期望的最純粹的感情。

  可另一方面，她又在懷疑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因為在她過往的觀念里，女子就該從一而終，男子本該三妻四妾。

  所以，她甚至會因為這些觀念反哺到自己的身上，懷疑自己會不會讓蘇柏被人嘲笑，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可是，事情不該如此的。

  但是蘇檀不該一開始就說邱青兒錯了。

  觀念的衝突，並非是東風壓倒西風，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說服的。

  它需要有一個不斷地自證以及他證的過程，最終達到雙方的一致和統一。

  蘇檀沉吟了一會兒，道，「你之前在三皇子府的時候，不都想著要把我們都趕出去嗎？」

  她覺得，這麼說雖然感覺有點在揭邱青兒傷疤，但事情最好是能夠從過往映射到現在。

  可讓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邱青兒會說這麼一番話出來。

  只見邱青兒嘴角動了動，眼神閃躲得不敢看蘇檀的眼睛，「有沒有可能……」她聲音細弱蚊蠅，「我當時只是想把你趕走？」

  蘇檀：「……」

  啊，這？

  好吧，是她唐突了。

  萬萬沒想到啊，小丑又是她自己。

  像是怕蘇檀再問，邱青兒這一下倒是非常坦白，「我其實對他當時有這麼多人沒有任何的芥蒂，唯一的不滿就是他對你的好，讓我覺得自己不夠受到重視。」

  至於說什麼是她一個人的話，不過是在蘇檀面前耀武揚威的表現罷了，如今想來，還真是可笑至極。

  蘇檀再一次震驚了。

  也就是這一刻，她突然感受到了不同觀念衝突的可怕。

  在這個時代，邱青兒毫無意義是一個敢愛敢恨，性子活潑灑脫的女子，可就連她都會有那樣的想法，其他人又會如何想呢？

  女子之間，是不是就認為男子三妻四妾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男子之間，是不是就覺得自己左擁右抱方才是人生贏家？

  不用問，這就是答案。

  邱青兒尚且如此，更何況身份低下的女子，又或者身份高貴的男子？

  想到這兒，蘇檀莫名的覺得不適。

  也就是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了另一件事情——蕭逐野答應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時，又該是做了多久的天人交戰？

  他是皇子，在其位謀其政，雖身份尊貴，卻也如寧野狐所言，他要背負屬於這個位置的責任。

  所以，他究竟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做了多少思想鬥爭，為他們的未來努了多少力，最後才能夠對她輕鬆自如地說出那樣一番話。

  蕭逐野，蕭逐野……

  蘇檀內心發燙，只覺得這三個字此刻在胸腔里都帶著十足的暖意。

  「檀兒。」邱青兒說著說著，便看到蘇檀像是入定了一般，嚇得趕忙拍她。

  蘇檀這才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抱歉，方才走神了。」

  「沒事。」邱青兒搖頭，「你在想什麼？」

  「無事。」蘇檀笑了笑，「在想我要如何回答你方才那個問題。」

  準確來說，是給邱青兒一個答案，同樣也給自己一個答案。

  邱青兒聽到這句話，還真就沒有再深入去想，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容，當即就要往蘇檀懷裡滾去，好在最後一刻又想起了她如今已經是有了身孕的人了，最後只能夠拉著她的袖子，將臉湊過去蹭了蹭。

  「檀兒，我就知道，過來找你肯定能夠得到答案，你真是太聰明了！」她由衷地誇讚。

  蘇檀看著她激動雀躍，同時明顯鬆了一口氣的眸子，眼神里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複雜。

  似乎，她也從未好好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方才說，是擔心他會遇到諸多的問題，亦或者是世人的嘲笑對嗎？」她試圖引導邱青兒往一個正確的軌道上走。

  同時，也包括她自己。

  邱青兒點頭。

  「那麼，他能說出那樣的話來，是不是意味著，這定然是他們深思熟慮後的選擇？」蘇檀再問。

  邱青兒繼續點頭。

  她沒有注意到，蘇檀方才那句話里，說的不是「他」，而是「他們」。

  蘇檀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那麼，既然他們都已經想到了後續可能面對的種種，依舊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我們若是不堅定，是不是給他們拖後腿？」蘇檀第三次問道。

  邱青兒怔了一下，猛地點頭。

  蘇檀暗暗鬆了一口氣，「那麼，在這個時候，你是應該繼續糾結，還是努力幫他將諾言實現？」

  「自然是幫他把諾言實現！」邱青兒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般。

  蘇檀這一下沒有再說話，只微微一笑，眸子裡帶著幾分瞭然的神色。

  邱青兒眨了眨眼睛，內心糾結了幾天的不安和疑慮，終於在此刻煙消雲散。

  她激動得差點兒跳起來，最後強行忍住自己的雀躍，「檀兒檀兒，你真是我這輩子遇見最好的人，謝謝你！」

  如果不是她，她怕是這輩子都弄不明白這個問題了。

  蘇檀垂了垂眸子，看著邱青兒抓住自己的手，唇角也漸漸露出一絲笑容。

  「其實，我也要謝謝你。」蘇檀低聲道。

  「你說什麼？」邱青兒還沉浸在自己的激動里，她只知道蘇檀開了口，卻沒有聽清這個人究竟說了什麼。

  蘇檀抬眸，微微一笑，「沒什麼，我說很高興能夠幫到你。」

  誰不是從一件一件衣服開始穿，一個道理一個道理的辯證。

  一個後來者，哪裡能要求前人擁有千百年後的思維呢？

  所以，是我謝謝你讓我去思考這個從未思考過的問題，謝謝你讓我看到他的難處，謝謝你幫我下定決心把這條路和他一起堅定的走下去。

  謝謝你，讓我學會設身處地地去思考問題。

  蘇檀覺得，自己的思緒從未有什麼時候如此刻這般清醒而又強大。

  她看向窗外，此刻外面正白雪皚皚一片。

  可是，雪過後是什麼呢？

  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