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日蘇柏大婚，也有太醫前來，在眾人的幫助下，將蕭逐野抬進了內室。

  太子殿下在蘇家的婚禮上出現此等變故，自然不可能是小事，可蘇檀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守在床邊，雙手緊緊握著蕭逐野的手，一刻也不敢鬆開。

  直到太醫幫蕭逐野包紮好傷口，說傷口不深，未曾傷及五臟六腑，她才稍稍緩了一口氣。

  「良娣，您先去歇息一下吧。」秋蟬走過來輕聲勸道。

  蘇檀輕輕地搖搖頭：「外面的賓客怎麼樣了？」

  「已經都安撫好了，刺客的身份也已經吩咐下去查了，奴婢讓大公子和少夫人回洞房，他們不願。」秋蟬道。

  說著，秋蟬又朝外面看了一眼，「大公子原本要主持大局的，但二公子做得很好。」蘇檀聽到這句話，平靜的眸子裡微微起了幾分波瀾，「那就好。」

  今日是蘇柏的大婚之日，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只怕是準備好的諸多事宜，所謂的風光霽月都因此而毀於一旦了。蘇檀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過去給蘇柏和邱青兒道個歉的，可她放不下這個人。

  那個人雖然目標是蕭逐野，但卻也是實實在在衝著她來的，如果蕭逐野不過來，那麼此刻躺在榻上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即便此刻已經得知了這個男人並不會有生死安危。

  蘇檀輕輕呼了一口氣，正要起身，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邊的秋蟬趕忙扶住她。

  「良娣！」秋蟬臉色微變。

  蘇檀穩了穩，輕輕呼了一口氣，「沒事兒，我出去看看，你且先幫我守一會兒。」

  再怎麼放不下，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的。

  只蘇檀沒想到的是，她剛走沒有兩步，便對上了兩道疾馳而來的身影。

  「大哥……嫂嫂。」蘇檀看著兩人，笑得有些勉強，「抱歉，這場婚禮，似乎被我弄砸了。」

  邱青兒一開始還因為蘇檀叫她嫂嫂兩個字有些不好意思，再一聽到後面這句話，立馬就不樂意了，「你，你這是做什麼，說的什麼話。」

  她一把拉過蘇檀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有沒有事？」

  「無礙。」蘇檀搖頭，她能夠有什麼事呢？這不是有人拿命在擋嗎？

  「沒事就好。」邱青兒暗暗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蘇柏，「我和你大哥不放心，更怕你多想。」

  果然，被蘇柏說對了，明明是太子受傷，這人居然還和他們道歉，若是常人，怕是要讓人將整個蘇家都圍將起來，就怕他們和殺手是一夥的。

  「是我自己沒有想到會有這一遭。」蘇檀垂了垂眸子，眼裡閃過一抹黯淡。

  是她這陣子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以至於她都忘記了，曾經狗男人是置身於怎麼樣的兇險里。

  哪怕他如今已經是太子，哪怕那些人都已經離開了舞台的中央，但是誰又能夠保證，所有的看客也已經離席了呢？

  「檀兒。」邱青兒看著蘇檀神色落寞的模樣，臉上不禁多了幾分擔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拉上蘇檀的手，壓低聲音道，「雖然這個時候說這些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但是我還是想要告訴你，你給我們準備的這場婚禮，我們很是歡喜。檀兒，多謝你。」

  她說的真誠，也是發自內心的感謝。

  蘇檀聽著，原本沉寂的心像是被什麼輕輕地敲了一下，她抬起頭，笑了笑，「喜歡就好，祝你們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說罷，她也看向蘇柏。

  彼時，蘇柏也正看著她。

  蘇柏輕輕點了點頭，上前兩步和邱青兒並排站在一起，拍了拍蘇檀的肩膀，「無事的，那人已經伏誅，今後也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嗯。」蘇檀眯了眯眸子，「大哥，嫂嫂，你們回去吧，我在這裡陪他就好了。」

  她很抱歉，這樣的洞房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邱青兒還想說什麼，但蘇柏卻明白了蘇檀的意思，拉了拉邱青兒的手，邱青兒不解，但到底沒有說出反對的話，二人便一起轉身離開。

  蘇柏走之前，還特意吩咐府里的人添一下碳火，今夜蕭逐野若是沒有醒來，大概率是要在蘇家住下了。

  送走了二人，蘇檀便重新回到了床榻旁，看著緊閉雙眸的男人，眼裡的笑意多少有些不真實。

  是什麼時候開始，蕭逐野居然為了她連自己的安危都不要了？

  不是說好了，他心中排第一的，要一直是他東宮太子的地位，未來的皇帝嗎？

  如此一來方才有機會實現他皇祖父教給他的諸多為君之道，為天下百姓謀求福祉嗎？

  她蘇檀何德何能，能夠讓他捨棄這諸多抱負？能讓天下百姓失去這樣一位賢明的君王？

  蕭逐野，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兒就把我至於罪人的囚籠了？

  蘇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恍惚間突然發現外面居然又開始紛紛揚揚下起了鵝毛大雪。

  這雪來勢洶洶，將這黑夜都映得有些發亮，許是因為今晚之事，外頭原本很近，但眼下明顯又嘈雜了起來。

  一部分是因為這雪的緣故，另一部分是蘇柳開始送客了。

  沒有誰會是所有的人核心，沒有什麼事情真會因為一個人不在了就停止運轉，哪怕這個人是蕭逐野，是當今的太子，是未來的君王。

  又或者，是自己。

  在這一刻，蘇檀莫名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麼。

  歷史的長河，從來不會因為誰而變得狹窄，只有那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

  而她，這位後來者，更不應該成為攪動這長河的波濤。

  想通了這一點，蘇檀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弧度。

  她伸手幫蕭逐野將被子又拉了拉，接著從一旁拿過一件斗篷給自己披上，躺在他身邊，安心的閉上了眸子。

  她想，明天一早起來，或許就看不到艷陽天了，但是沒有關係，入目的潔白也是這世間很美的模樣。

  而且，他應該也會醒來了。

  另一側，邱青兒被蘇柏拉著回到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洞房。

  若是按照既定的規矩，這個時候蘇柏是需要去宴賓客的，但很顯然今日這般場面，一切都可以隨之改變。

  邱青兒到底心裡還是有幾分不忍了，她皺了皺眉頭，拉住了蘇柏，「你為什麼要拉著我走啊，檀兒現在一個人在那裡，得多難受啊。」

  她一開始叫蘇檀「小賤人」，後來便連名帶姓的叫人家「蘇檀」，再後來則變成了「檀兒姐姐」。

  如今，她嫁給了蘇柏，身份上就成了蘇檀的嫂嫂，自然是不可能再叫蘇檀為「姐姐」了。

  可是讓她叫蘇檀「良娣」，她也不願意。

  一是覺得彆扭，二來這樣顯得一點兒都不親近，她不喜歡。

  思來想去，便跟著蘇柏叫她「檀兒」，橫豎蘇檀本身也並非那般在意稱謂。

  「你若是再待下去，她才會更加難受。」對於邱青兒，蘇柏也有些十足的耐心和包容。

  他聲音和緩，語氣里更是沒有半點兒因為她的指責而不悅的意思。

  蘇柏知道，自己的性子其實不是那般溫柔的一個人，但不管是父母，還是兄弟姐妹，他都會極盡溫柔。

  如今，這裡面又多了一個邱青兒。

  準確來說，也不是如今才多了這麼一個人，很久之前，當他把她放在心裡時，他就想這樣做了。

  「為什麼啊。」邱青兒在蘇柏面前也是極為放鬆的，並不會因為對方和自己的想法不同而一昧地附和，也不會因此而大吵大鬧。

  她喜歡聽蘇柏和她講清楚裡面的來龍去脈，這點上他和曾經以勢壓人的蕭逐野完全不同。

  「她心裡本就愧疚，若是你我因為此事再耽誤，她豈不是要更加難受？」蘇柏起身倒了一杯茶，遞給邱青兒。

  邱青兒也不拒絕，直接接過就咕嚕咕嚕兩口喝下，

  等到喝完，她又道：「可是這樣，她就要一個人扛了啊。」

  「檀兒不是弱女子，她自己扛得住的。」蘇柏道。

  他知道這句話說得十分不近人情，但他懂自己的妹妹，她比太多人要能頂得住事。

  頓了一下，蘇柏又道，「而且，你我在那裡又有什麼用呢？無非是多兩個人擔心，讓她徒增煩惱罷了。」

  這句話一出來，邱青兒徹底就沒話了。

  因為她很清楚，蘇柏說的這些，都是十足的真話。

  她沉默了一下，扯了扯蘇柏的袖子，「那……那我們讓人給檀兒送點兒宵夜過去吧，她都忙活了一整天了，而且萬一太子殿下醒來，那肯定也是要吃的。」

  她心裡還是放不下。

  蘇柏原本想說不必，他了解自家妹妹，這個時候她定然是不會用晚膳的，加之那邊也有人伺候著，若是有需要，定然是第一時間會送過去，可是看著邱青兒眼巴巴的目光，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他轉頭叫來下人，吩咐她們叫後廚備好吃食，只到底沒有讓她們立馬直接送去，只說若是聽到裡面有了動靜，便可以去問上一問。

  聽到蘇柏這麼吩咐好了，邱青兒緊張的神色方才明顯的鬆弛下來。

  看得蘇柏心裡也是一陣複雜。

  愧疚的人，又何止是自家妹妹一個？

  方才腦海里是緊繃著弦，如今稍微放鬆下來，邱青兒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她記起了今日是什麼日子。

  一般夫妻成婚，此刻都該洞房了。

  她和蘇柏雖然認識了這般久，她深知單槍匹馬離開京城去了他的地盤，也多次在大理寺走動。

  可說起來，她與蘇柏之間從來都是發乎情，止乎禮，從未做過任何逾越之事。

  如今思緒回籠，少女又怎能不害羞緊張？

  她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蘇柏，卻見蘇柏也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於是乎，邱青兒的臉瞬間紅了。

  「你……」她深吸一口氣，不好意思低下頭，「我，我們，可不可以今天晚上先不……」

  她說話吞吞吐吐，只幾個字都結結巴巴的。

  但蘇柏卻聽明白了，這裡面雖有少女的不安，但更多的是她的真誠與善意。

  「你是覺得，今夜不合適？」蘇柏直截了當地問，這種時候，這些事情，理應由他來開口。

  「嗯。」邱青兒點頭，接著又搖頭，「我不是不喜歡你，我只是……」

  「我知道。」蘇柏眼神坦然，看著邱青兒咬著唇瓣，輕輕呼了一口氣，「我若是連這都不知，怎配得上你的喜歡？」

  他一邊說著，一邊幫邱青兒去解頭上的鳳冠，「只你也不能夠頂著這些就這般站一夜吧？」

  說道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眼神里明顯浮現出了幾分揶揄。

  邱青兒的臉，瞬間變得更紅了，不是嬌羞，更甚嬌羞。

  看得蘇柏愣了愣。

  但很快，他便恢復了平和的模樣。

  「你也累了一天了，便是睡不著，也躺一會兒吧。」蘇柏道。

  「嗯。」邱青兒乖巧點頭，當即就要往床榻方向走去，只轉頭看向那唯一的喜床，又堪堪頓住腳步。

  「怎麼了？」蘇柏問。

  「我……」邱青兒深吸一口氣，有些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在忸怩什麼？

  為何會在此刻，生出自己配不上眼前之人的心境？

  就在邱青兒有些茫然的時候，一隻略顯粗糙，卻很是溫柔的手突然握緊了她。

  身邊傳來的聲音溫潤又動聽。

  「你我已經是夫妻了。」蘇柏輕聲道。

  只一句話，邱青兒便有了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是啊，他們明明已經是夫妻了，她還在苦惱什麼呢？

  一起躺在床榻上的時候，邱青兒下意識地就想往身邊的熱源靠近。

  她想了，也就這樣做了。

  蘇柏也很是自然而然地將她擁住，給她想要的溫度。

  邱青兒覺得，此刻當真是安心極了。

  但隱隱，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突然很想知道，蘇柏為什麼會娶自己。

  明明她是那樣刁蠻任性的一個人。

  於是乎，她也就開口問了。

  「蘇長青，你睡得著嗎？」

  蘇柏搖頭。

  「既然如此，我們來說說話吧？」

  「什麼話？」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