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蕭逐野因為懷疑而拒絕她,那麼她所要做的事情都將功虧一簣。
蘇檀輕輕呼了一口氣,正斟酌著自己該如何開口,卻聽得坐在自己對面的人先說話了。
「最近蘇家的生意可還好。」蕭逐野輕聲詢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異。
見他主動打破沉默,蘇檀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忙道,「還好,從乾州運送回來的物資,恰好解決了當時的困境。」
蕭逐野點頭,眼裡閃過一抹笑意,「那就好,我私底下也聽說進人間煙火可嘗遍人間煙火。」
從蘇家酒樓一開業,他便一直有所關注,這酒樓能做得這般風生水起,少不了蘇檀的出謀劃策。
但是她那個弟弟,也的確是個人才。
如今大雍皇城只怕是沒有哪個酒樓能做到人間煙火這般廣迎天下客,上至朝堂官員,下至黎民百姓,間或文人墨客,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人間煙火味」。
蘇檀見蕭逐野這般神情,心裡微微一動,腦海里莫名的就浮現出人間煙火方開業時,出現的那一群世家子弟。
他所說的……大抵就是那群人吧?
原來,她又在不知不覺間欠了他一回人情。
「大雍皇城治安嚴謹,百姓們生活和樂,這才是酒樓能夠開下去的根本緣由。」蘇檀看著蕭逐野,認真道,「尤其是這半個月,更甚從前。」
倘若一個風雨飄搖的年代,除非是大發國難財,否則誰能夠獨善其身?
蕭逐野眉頭一挑,低低一笑,「我可以當作這是你在誇我嗎?」
「我說的是事實罷了。」蘇檀眨了眨眼睛,「你若是覺得不是你的功勞,就不要冒領。」
見蘇檀這般嬌俏的模樣,蕭逐野一時間有些愣怔,反應過來之後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難得能聽到你誇人,我怎麼捨得放下,這便卻之不恭了。」
隨著這句話落下,二人之間的氛圍明顯變得微妙起來。
蘇檀方才所言,其實並非只是為了討眼前之人歡心所言,而是她眼睛所看到的的確有了變化。
在與人間煙火兩條街相隔之處,曾經有一段大雍皇城最為破落的胡同,裡面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更別說能夠有容身之處。
蘇檀知曉後,時不時會讓酒樓的人送些吃食過去,但前陣子去時,卻發現這些人已經不在了。
她一開始還擔憂這些人是否遭遇了意外,特意讓人去查了一番,可得到的結果卻是皇城的人已經準備在城西幫這些百姓修建屋舍,這些人暫時住到了旁邊的城隍廟裡。
得知此事的安排後,蘇檀想了想便知道這是誰下的令。
當初在乾州安頓那些受災百姓時,她曾經和蕭逐野提及過此事,說是「不止千里外,皇城也有這般孤苦無依的百姓」。
她當時並沒有期盼蕭逐野能夠做什麼,可事實證明,他的確有能力,而且適合去做一個君王。
想到這兒,蘇檀忍不住輕輕呼了一口氣,「你這段時日一直忙著公務?」
蕭逐野怔了一下,笑了笑,「太子方冊封不久,事情的確不少。」
「那也要顧及身體。」蘇檀抬頭看他。
目光在空中交織,二人皆是一愣,似有那麼一瞬間的閃躲,但最終還是誰都沒有躲開。
這是蘇檀分開這段時日以來,第一次這般大大方方地看蕭逐野,方才知識發現他消瘦了不少,現在才發現他的氣質也內斂了許多,矜貴便更甚從前。
「無礙,你放心。」蕭逐野點了點頭,心裡欣喜於蘇檀對自己的關心,臉上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他怕自己會意錯了蘇檀的來意,讓她不開心;也怕自己的一時唐突,嚇得她轉身就跑。
所以,他只能一步一步來。
但是禮尚往來是不會錯的。
「你看起來比在乾州時氣色好了一些。」蕭逐野道。
那段在乾州的日子,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許是皇城的水土養人。」蘇檀笑著點頭。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今日的好氣色多少有幾分妝容的襯托點綴。
而聽到這句回答的蕭逐野,原本懸著的心也終於在此刻放了下來。
在他問出這句話時,他有多麼期待聽到蘇檀的回答,就有多害怕她說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離開了他的緣故。
她的性子,她和他如今的干係,倘若她想這樣說,是絕對不會也不必給他留情面的。
可她偏偏回答了自己這樣一句話。
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理解為,她今日前來是……
一想到某種可能,蕭逐野的心開始擂鼓。
渴求幾乎脫口而出,宛若衝出牢籠的野獸,卻在最後一剎那戛然而止,思緒回籠。
「也或許是,沒有了諸多讓你煩心的事情罷。」蕭逐野在心裡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幾分。
她這段時日過得如何,他自然不可能不留意,他也想過真就不再聽不再探了,可夜深人靜時,哪裡挨得住。
聽著她過得歡歡喜喜,和家人有說有笑,和朋友出去遊玩時,心裡雖然落寞但卻也鬆了一口氣。
到底,不是兩個都落入窠臼。
或許,從把肉靈芝給她的那一刻開始,他所希望的便是她能夠活的好好的。
「其實,也沒有。」蘇檀見蕭逐野這麼說,垂下眸子嗤笑了一聲,再度抬起頭來時,她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人,「總歸還是有些人放不下的。」
蕭逐野的心,瞬間如擂鼓響起。
剎那間,他四周萬籟俱寂,惟余眼前之人。
「你……」
「蕭逐野,你可還願意讓我回到你身邊?」蘇檀沒有理會他的驚愕,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擲地有聲。
蕭逐野藏在袖子裡捻著的手指猛地緊握成拳。
「你……方才說什麼?你要……」他唯恐自己聽錯了,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幾分顫抖,語氣更是明顯的小心翼翼。
蘇檀垂眸笑笑,再次抬起頭來時,回應對方的是更為篤定的聲音,「蕭逐野,我說,你還願意讓我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