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他才是仁德之人

  「主子這話,屬下不明白。」墨七如實道。

  不明白嗎?

  蕭平津點了點頭,他將身子往窗柩上輕輕一靠。

  墨七嚇了一跳,眉頭猛地皺起,「主子,髒。」

  「無妨。」蕭平津看都沒看,將袖袍又靠了上去。

  這點兒髒,比起心臟來說,算得了什麼?

  無怪乎墨七會覺得奇怪,因為他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有弄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還記得年幼時皇祖父在的時候,父皇有三個孩子,可皇祖父卻偏偏只把蕭逐野帶進了皇宮,放在身邊親自教導。

  那個時候他不止一次想過,為什麼被帶進皇宮的不是他呢?

  明明他才是皇子裡面最守規矩,功課最好的那一個,明明那個時候他才是父皇的長子。

  那個時候說說年少輕狂也好,不知所謂也罷,他便當真尋了機會去問了。

  那個時候祖父是怎麼說的呢?

  祖父摸著他的頭,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他說:「平津,倘若今日祖父帶進宮的是你,鹿兒不會來問這句話。」

  那個時候他不太明白這句話裡面的含義,只覺得若是帶進宮的是他,他們又有什麼可值得去問的呢?

  這一切不都是理所應當的嗎?

  但如今這麼多年過去,隨著他母后的離世,隨著自己位置的尷尬,他想他或許明白了祖父當時的選擇。

  不是什麼「可值得問」,而是倘若是蕭逐野,無論他在何樣的位置上,他都不會去記恨其他人。

  皇祖父當真沒有教導過他們嗎?

  教導過的。

  無論是他,還是老二,皇祖父都告訴過他們兩個字:仁德。

  可真正做到的,似乎只有蕭逐野。

  他也是經過這樁樁件件才終於明白。

  他問過自己,倘若他是當初的蕭逐野,那一回會不會放過他?

  答案是否定的。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是他爛熟於心的處事方式。

  不僅僅是他,老二也是如此。

  所以他為了自己能活得長久,怎麼敢選跟他一樣心狠手辣的老二?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焉知他今後可還能夠有活路?

  僅憑這一點,他就知道自己應該要怎麼選擇。

  所以不是自己選擇了他,而是他選擇了自己。

  「走吧。」想到這兒,蕭平津輕輕嘆了一口氣,「該說的我都說了,他既然已經回來了,那件事情就是遲早的事情。」

  蕭平津要做的事情,墨七不會阻止。

  他從小到大被灌輸的想法,就是要幫蕭平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護衛他的周全。

  但是……

  「主子,屬下還有一事不明。」墨七蹙眉。

  他是真的不明白。

  「你說。」蕭平津好笑地看他,「能夠讓你這般,便是真的難題了。」

  「主子是如何肯定,那人就是三殿下呢?」雖然蕭逐野已經被封了寧王,但是他們都還是習慣叫他三殿下。

  「這個嘛……」蕭平津臉上閃過一抹古怪,「他的扮相的確無懈可擊,即便是今日,我也無法從他的臉上找出絲毫的破綻。」

  「那是因為誰?蘇檀嗎?」墨七隻能想到另一個人。

  但是其中的關竅,他想不通。

  「是她。」蕭平津唇角勾了勾,卻沒有和墨七再多說。

  如果不是他那個三弟,蘇檀怎會有這樣的反應呢?

  當初無論是他的威逼還是利誘,可都沒有見她動過一絲心。

  所以啊,她和他那三弟都不是無情無義無心之人。

  另一側,回蘇家的馬車上。

  蘇檀手抓住車門,「他說的那些,都是說給你聽的吧?」

  雖是疑問,但語氣卻是十足的篤定。

  蘇檀甚至明白,自己問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

  但是某個程度上,廢話文學之所以存在,定然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

  「是。」蕭逐野倒是沒有想要瞞著蘇檀,「他今日出現,我便猜到了他要說這些。」

  「就不怕他是請君入甕,將你賣了?」蘇檀聽著男人這般自信的話,不由得輕哼一聲。

  早就知道了還不和她說,將她徹底蒙在鼓裡。

  隨著蘇檀這句話問出,外面駕車的人突然沉默了下來,就在蘇檀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卻聽到蕭逐野用幽幽的語氣道,「檀兒,今夜我就得走了。」

  蘇檀猛地怔住。

  今夜?

  離皇帝的生辰不是還有三天嗎?

  可轉念一想,她也就明白了,事情不可能真等到那天來做。他這些天,便是在等今日的到來。

  「好。」蘇檀輕輕呼了一口氣,垂了垂眸子,收回了握住車簾的手,「你當心就是。」

  她不會阻止他,也沒有立場阻止。

  無論是因為他的身份,還是因為過往發生的種種,他有他的無奈,也有他的使命。

  蕭逐野唇角彎了彎,「你放心,最多半個月,我一定回來。」

  「好。」蘇檀微微一笑,「今夜吃了晚膳再走吧,不差一頓飯的功夫。」

  「嗯。」蕭逐野點頭,語氣溫柔,「聽你的。」

  「不是和家裡人一起吃。」蘇檀又道,「就你我二人。」

  在這句話隨著帘子的晃動飄出去的剎那,蘇檀明顯感覺到馬車隨之一顫。

  是夜,月色如水,欣然入戶。

  蘇檀手裡握著酒杯,面色酡紅。

  她看著將自己抱在懷裡的男人,今夜的蕭逐野,露出的臉是她喜歡的模樣。

  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樑,好看且狷狂。

  她手指輕輕撫摸上去,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最後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或許是喝多了酒,又或許是因為只要笑得足夠歡喜,眸子深處那些不一樣的情緒,便不會輕易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