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爺沉聲道:「卓瑪公主這是誤會沈姑娘了。」
「誤會?」阿詩卓瑪蹙眉:「我二哥冒著性命危險刺殺我大哥,你卻要救他一命!枉費我二哥對你情深義重!」
沈嶠抿唇:「然後呢?大王子一死,南詔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殺了狼行,最終鷸蚌相爭,魚死網破,最終你能順理成章地返回南詔是不是?」
「胡說八道!」阿詩卓瑪氣急敗壞:「我才不稀罕什麼王位!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二哥!為了南詔!」
「你為了你二哥?他若真想做這南詔的王,又何必親自隻身涉險?讓你和親長安,他坐收漁翁之利不好嗎?」
阿詩卓瑪一噎。
靖王叔看一眼一旁的司陌宸,猶豫片刻,終於決定實話實說:「沈嶠主動提出給大王子治病,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讓南詔王后釋放狼行。」
阿詩卓瑪一愣:「你說的是真的?」
靖王叔正色道:「救治南詔王子,沈嶠同樣是冒著被長安百姓辱罵的風險,若非為了狼行,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卓瑪公主若是真有此心,還請務必實話實說,揭發他宸王的陰謀。否則,沈嶠一死,你的二王兄也絕無生路。」
一旁司陌宸終於抓住了沈嶠的把柄,陰冷道:「大家可全都聽到了,沈嶠口口聲聲說本王勾結南詔人,原來,真正勾結南詔人的,是你沈嶠與靖王叔啊。
你當初在上京窩藏南詔二王子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要替大王子治傷。這不是裡通外國是什麼?
大家再不要被她花言巧語挑撥蠱惑了,速速斬殺沈嶠,捉拿靖王叔,本王重重有賞!」
穆老將軍吩咐身後士兵:「搭弓射箭!不留活口!」
士兵們紛紛引箭搭弓,朝向沈嶠等人。
靖王叔怒聲呵斥:「司陌宸,你敢!」
七渡嘆氣:「他就連親爹都敢反,壓根也不會將您這個叔爺爺放在眼裡。」
司陌宸冷笑,猛地揮手:「給我射!」
一時間箭雨齊飛,向著沈嶠等人疾射而至。
七渡幾人慌忙將沈嶠與靖王叔護在身後,揮劍抵擋,且戰且退。
生死命懸一線。
正千鈞一髮,呆愣著的阿詩卓瑪目中突然閃現出一抹決絕,猛然撞開身邊的兩個士兵,向著沈嶠等人撲了過去!
以身為盾,擋住射向沈嶠等人的箭。
司陌宸大驚失色:「住手!快住手!」
已經遲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
兩支鋒利的箭徑直朝向她的後心,射入皮肉之中,鮮血四濺。
阿詩卓瑪身子一個踉蹌,張開雙臂,就如同折翼的蝴蝶一般,緩緩地朝著前方撲了過去。
箭雨驟停。
阿詩卓瑪一口鮮血噴濺而出,落地開花,如蛇蜿蜒。
司陌宸頓時面如死灰,也跟著踉蹌後退了兩步。
與此同時,穆老將軍也捂著腦袋,一聲悶哼,身形晃了三晃,幾乎站立不住。
穆家子孫眼疾手快,上前將他立即攙扶住了。
沈嶠大吃一驚,顧不得危險,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阿詩卓瑪攙扶起來,就要幫她處理傷口止血。
阿詩卓瑪臉色慘白,搖頭拒絕了沈嶠的好意:「我自己一心求死,你不必救我。」
「你這又是何苦呢?」
阿詩卓瑪吃力扭臉,望向一旁面如死灰的司陌宸,得意地勾起唇角:「這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聰明引起的,自然也應當由我結束。
司陌宸,你沒有想到吧!你以為我阿詩卓瑪真是那種貪戀權勢,貪生怕死的人嗎?你以為,你利用我的本命蠱結下死契,我不敢孤注一擲?
只要我死了,我的本命蠱就會跟著我一同死亡,穆老將軍就能恢復清明,你的陰謀就無法得逞!」
不光沈嶠,大家全都愣怔住了。
上次沈嶠殫精竭慮,救出阿詩卓瑪,卻沒能替穆老將軍解蠱,原來竟然是這個原因。
也難怪,適才穆家老大當眾質問阿詩卓瑪,阿詩卓瑪會一口否認。
原來要替穆老將軍解蠱,就必須要以自己性命為代價,任是換做誰,都要避之不及。
這個司陌宸簡直太卑鄙了!
司陌宸陰謀徹底失敗,宛如困獸:「你竟然寧肯死,也要與本王為敵?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阿詩卓瑪慘然一笑:「你但凡放沈嶠一條生路,我也樂得看你長安戰亂四起,同根相煎,不會與你拼一個魚死網破!
我二哥為了我,以身涉險,危在旦夕,我怎麼可能棄之不顧?除了沈嶠,我又能將希望寄託於誰?」
「沈嶠她也有私心!」
「那又如何?這世間誰沒有私心呢?可她是真心實意對我二哥好!我相信她!」
說到這裡,阿詩卓瑪口中又湧出一口鮮血。
她抬臉看向沈嶠,眸子裡跳躍著熱切的光:「你看著我,沈嶠!記住我這張臉!記住,我是為了救你,救穆老將軍,為了你長安死的!
所以,你們全都欠我的,必須要還!必須要救我二哥!否則,我就算是死了,我還會一直纏著你!」
沈嶠將阿詩卓瑪摟在懷裡,幫她擦拭著唇角的血,只覺得肩上沉甸甸的,重若千鈞。
兩個人立場不同,是敵人,是對手,一直在鉤心斗角,可是,她真的不希望阿詩卓瑪死。
這是一個聰慧狡黠,深明大義的姑娘,若非南詔大王子的陰謀狠辣,她同樣也可以單純天真爛漫,不諳世事。
「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不會讓狼行有事的。」
阿詩卓瑪微微綻放出一抹笑意。
「我若是死了,二哥就責無旁貸,再也無法推脫他的責任了。你說,他會不會怪我?」
沈嶠一陣沉默。
阿詩卓瑪眸子裡的光一點一點變得暗淡。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她嘴唇翕動,已經是氣若遊絲:「其實,我二哥他很喜歡很喜歡你,他不願意回南詔,拒絕成為南詔的王,只想陪伴在你的身邊,哪怕只是做一個卑賤的下人。
所以,我一直都不喜歡你,就像穆錦衣她討厭你一樣的道理。
我一直都在逼著我二哥,肩負南詔的子民與天下,逼著他承擔責任。他這才鋌而走險,回去南詔,刺殺大哥,解救父王。
他以為,如此做我就可以不用犧牲自己和親長安。可我讓他失望了,我就要死了。
沈嶠,幫我轉告我二哥,我對不起他,南詔的擔子,只能他來承擔了。」
沈嶠只能點頭應下。
阿詩卓瑪微微合攏了眼睛,口中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語。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我二哥,我才知道,原來,世間真有那麼一種手足血緣,可以讓你第一眼,就覺得親切,可以信任與託付……」
聲音越來越小,逐漸沒有了生息,單薄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