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王府。
司陌邯翻身下馬,將馬鞭遞到旁邊侍衛手中,就要回府。
旁邊有人從台階上站起身來,磕磕巴巴地問:「您就是邯王爺吧?」
司陌邯頓足,看了一旁的侍衛一眼。
侍衛立即解釋道:「回王爺,這人說他是相府的下人,奉了自家三小姐的命令,前來尋黎嬪娘娘的。
我告訴他黎嬪娘娘已經回宮去了,他不肯走,已經在這等了一炷香的時間了。」
來人唯恐司陌邯不搭理自己,慌忙解釋:「來的時候我家三小姐交代,跟王爺您說也是一樣的。」
司陌邯蹙眉,漫不經心:「什麼事兒?本王可不認識你家三小姐。」
「是我家大小姐,她被我家相爺趕出相府去了。」
司陌邯腳下頓時一頓,驚愕地轉身:「你說什麼?沈嶠被趕出相府?」
下人被他這一聲質問,嚇得使勁兒吞咽了一口口水,說話也磕磕巴巴。
「應該說是我家大小姐自己走的,跟我家相爺生氣,斷絕了父女關係。」
「為了什麼?」
下人便將自己聽來的事情,簡單地跟司陌邯說了。
「我家三小姐說,大小姐身無分文,無家可歸。她跟周姨娘很擔心,但是卻自身難保,愛莫能助。
所以讓小的來給黎嬪娘娘送個信兒,希望黎嬪娘娘能幫襯一二。」
「那你家大小姐現在何處?」
下人搖頭:「不太清楚,只是府上李嫂是跟著她一同離開的,大概是在李嫂家裡暫且容身。」
他不敢抬頭,他能感覺得到,司陌邯身上有一股寒氣迸射而出,冷冽得就像是寒冬臘月天裡混合著冰碴子的河水,令自己身子都不由自主地發顫。
過了良久,司陌邯方才淡淡地道:「本王知道了,回吧。」
這就完了?
那三小姐讓自己跑這一趟做什麼?
看樣子,這位邯王爺並不關心啊。
轉身回相府交差去了。
司陌邯回府,淡然地洗手,淨面,吃茶,傳膳。
七渡跟在他的身後,轉悠了半天,見他沒有反應,終於忍不住出聲:「王爺,用不用屬下派人去找找沈小姐?」
司陌邯鼻端輕哼:「跟本王有什麼關係?」
七渡一噎:「是沒啥關係,可是您的蠱蟲不是還要指望人家沈小姐麼?她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您的病怎麼辦?」
這個理由好。
「她作為相府小姐,手中積蓄豐厚,又那麼野蠻粗魯,有什麼好擔心的?」
七渡望著司陌邯:「王爺您竟然不知道?」
「知道什麼?」
「這事兒整個上京城都快傳遍了,想必您是這幾日一直在軍營里,所以沒有聽說。
那相府的二夫人夥同外人坑害沈小姐,從她手裡訛詐了五百兩銀子。
就二夫人這樣刻薄貪婪,沈小姐手裡能有什麼積蓄?更何況還是淨身出戶。」
七渡將自己聽來的來龍去脈,添油加醋地跟司陌邯說了。
司陌邯的臉色越來越沉,抿緊了薄唇一言不發。
他好像生氣了!
自己該不會說錯了什麼話吧?
司陌邯的確很氣惱。
他想起,這個女人跑去琳琅閣賣大力丸的事情,自己只當她貪婪,誰知道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緣故。
一個女人家,誰沒事兒跑去青樓里轉悠?
自己那樣誤會她,她怎麼都不解釋?遇到了困難,也不向著自己張口。
不對,她曾經問過自己,是否願意花五百兩銀子購買她手中的夜明珠,被自己一口拒絕了。
那她這五百兩銀子哪裡來的?
正如七渡所言,甄氏能做出這種令人不齒的事情侵占沈嶠的銀子,平日裡肯定也刻薄,不會讓沈嶠有太多的積蓄。
那她現在怎麼生活?
這個女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太過於剛硬。
剛硬得令人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不對,自己心疼她做什麼?不是應當嫌棄嗎?
司陌邯猛然起身:「集合王府侍衛。」
七渡大喜:「我去追上適才那人,興許就能問出沈小姐容身之處。」
「誰說要去找她?」司陌邯冷聲道:「翻遍整個上京城,本王也要找到那兩個叫花子!」
「可,可沈小姐她......」
「你覺得,就沖她那又臭又硬的脾氣,會接受本王的饋贈嗎?」
或許、可能、大概、也許、似乎真不會。
七渡頓時會意,若是能幫著沈小姐,不對,自家未來的王妃娘娘找到那兩個歹人,作為見面禮,何愁王妃娘娘不感動?這可比送金送銀強多了。
敢打自家王妃娘娘的主意,即便是飛天遁地,也一定將這倆人挖出來。
割了燉蘑菇。
立即屁顛屁顛兒地跑去集合府上侍衛,前往街上尋找目擊者,調查所有的乞討人員,逐一篩查,一個都不放過。
李嫂家。
沈嶠一夜好夢。
起身之後,李嫂已經很用心地做好了早飯。
她把高粱面與白面分別和成兩團,用白面將高粱面包裹,然後擀成勁道爽滑的餄烙面。
再用醃製的雪菜和黃豆豬油熗鍋打滷,配著蒜汁和醋,格外利口。
李大哥服用了沈嶠給的藥之後,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感覺自己神清氣爽,頓時好了許多。
晨起就背著菜筐,出去轉悠了一圈,買了幾顆土豆與蘿蔔白菜,逢人就講,誇讚沈嶠的仁義與高超醫術。
所以當沈嶠捧著李嫂家的粗瓷大碗大口乾飯的時候,就被四周鄉鄰圍觀了。
窮苦人家院牆矮,高個子的扒著牆頭,婦人小孩則堵在院門口,興奮地嘰嘰喳喳,跟樹梢上的麻雀似的。
「這就是相府千金啊,你瞧這細皮嫩肉的,臉都白得發光,跟麵團似的。咱往跟前一湊,就成驢糞蛋了。」
「可我瞧著,她一個鼻子兩隻眼,跟咱也沒啥兩樣。而且你看她吃飯那樣子,咱這鄉戶人家的粗茶淡飯都吃得那麼香甜,咋就沒有那些千金高高在上的傲氣?」
......
眾人議論紛紛,肆無忌憚,李嫂有點尷尬,端著碗起身,招呼大家:「都吃了沒?要不進來一起吃點?」
「不了,不了,我們都吃了。」
眾人連連擺手,然後打趣李嫂:「你就給人家相府千金吃這個啊?」
李嫂端著碗就有點拮据的尷尬。
沈嶠三兩下將碗裡的餄烙面扒拉進嘴裡,用手背抹抹嘴角:「真好吃啊!李嫂,還有嗎?沒吃夠!」
李嫂立即歡喜地點頭:「有,當然有!我給你盛!」
一邊說一邊去接沈嶠手裡的碗,沈嶠拒絕了:「我自己去盛,也好多盛點。」
院牆外一陣善意的鬨笑。
感覺這位千金大小姐蠻接地氣兒,招人稀罕的。
「多好的姑娘啊,可惜攤上個惡毒的後娘。」
「就是,出來就出來,回頭嬸子給你尋個有出息的年輕後生,咱李家屯好著呢。」
「行了吧你,就咱這方圓幾十里地,誰家的後生能配得上人家這天仙一般的人物?人家這是到咱這歷劫來了,過幾日重新飛升,還是只金鳳凰。」
一直被議論打趣,像只猴子一樣被圍觀,沈嶠不急不惱,反而落落大方,還跟著一起傻笑。
畢竟,大家都沒有惡意,自己不能給李嫂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