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兩天之後,甄家人果真上門前來議親了。
來者是甄修良,還有甄氏的大嫂甄大夫人,身後跟著個穿紅著綠的媒婆。
甄氏自然熱情招待,命府里人殺雞宰魚,準備宴席。
瀋北思這兩日一直絕食抗議,水米不進,躺在床上,餓得有氣無力。周姨娘坐在她的身邊,心疼得一直掉眼淚。可任憑她怎麼勸,瀋北思直愣愣地盯著帳頂,就跟翻白的魚似的,不說話。
沈嶠去看她,手裡端著一碗陽春麵,上面臥了兩個荷包蛋,香油的味道被熱湯一激,頓時瀰漫了整個屋子,直往鼻孔里鑽。
「起來,吃東西了。」
瀋北思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也就只會跟我們耍性子,親者痛仇者快,讓周姨娘心疼你。」
瀋北思冷笑,有氣無力:「你也得意了吧?我終究還是讓你瞧了熱鬧,比不過你。」
沈嶠坐在床側,端起面碗:「這算是什麼熱鬧?人家甄氏在前面歡天喜地,吃肉喝酒,你在這裡半死不活,瞧著沒勁兒。」
「那你還想要怎樣?瞧什麼熱鬧?」
沈嶠眨眨眸子:「我若是你啊,麻溜起身,洗臉梳頭吃麵,將精神養得足足的,有氣力去跟她甄家人使去。命都不想要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怎麼使?跟個潑婦似的撒潑打滾?我還能提刀剁了他甄修良不成?」
「你不是潑婦,你多文雅秀氣,你多溫婉賢淑,甄家人就中意你這樣的兒媳婦。娶進門之後,肯定當寶貝捧著。」
瀋北思氣怒地瞪著她,周姨娘則悄悄地拽拽沈嶠的袖子,示意她別再刺激自家女兒了。
沈嶠仍舊不肯善罷甘休:「你拽我做什麼?她瞧瞧她如今這樣兒,有氣無力的,正好打包塞進花轎里,送去甄家,即便斷氣兒,那也是甄家媳婦兒。」
瀋北思「騰」地從床上坐起身來,因為起得太急,眼前一黑,又「咚」的一聲躺回去了。
齜牙咧嘴地喘兩口氣:「餵我吃麵。」
沈嶠才不伺候:「躺著怎麼吃?就不怕嗆進鼻子裡?要吃自己坐起來。」
一旁的周姨娘還以為瀋北思終於回心轉意,忙不迭上前,歡喜地將她攙扶起來,身後塞了枕頭。
瀋北思衝著沈嶠手裡的碗努努嘴:「餵我!」
沈嶠「嘁」了一聲:「我該你的?拿我當老媽子使喚。」
「若非是你慫恿她甄氏帶我去甄家,能有今日之事?你不虧我的誰虧我的?」
沈嶠將面碗往一旁一擱,站起身來,沒好氣地道:「我就不該多管閒事!有勁兒了就跟我吵架是不?」
周姨娘端過面碗,嗔怪道:「思思,你這是胡說什麼呢?這事兒跟你大姐有什麼關係?我來餵你。」
瀋北思撇撇嘴,也不矯情了,顫抖著手將面碗接過來,擱在身上,一通狼吞虎咽,連湯都喝完了,鼻尖上都冒出一層亮晶晶的汗珠。
她把碗往旁邊一擱,指使周姨娘:「我要洗臉!」
周姨娘歡喜地去打水。
瀋北思將頭髮一通揉吧,直接揉成一團亂糟糟的雞窩,活動活動手腳,重新精神抖擻起來。
孺子可教。
沈嶠端起碗走了。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有些事情點到為止。
周姨娘手忙腳亂地給女兒打好洗臉水,還試過溫度,歡天喜地地端回來,人卻沒影兒了。
「思思?」
丫鬟告訴周姨娘:「小姐她去前院了。」
「前院?這臉沒洗,頭沒梳,蓬頭垢面的,去前邊做什麼?讓人家甄家人笑話。」
丫鬟搖搖頭:「衣服也沒換呢,皺皺巴巴的滿是褶子。」
周姨娘猛然緩過神來:「壞了!」
一把丟了水盆,急慌慌地往外追。
前院。
甄氏正心花怒放。
瀋北思的婚事已經商定,對於彩禮,甄家也十分大方,全都一口應承下來。
接下來,等沈相回府,就可以板上釘釘,交換庚帖,定大婚之日了。
甄大夫人也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妹妹只管放心,這思思嫁進我們甄家,那就是親上加親,我們記著你的情分,一定將她當親生女兒養著。」
甄氏嘆氣:「你們知我的情就好。我冒著這麼大的罵名,被周姨娘記恨,被相爺斥責,可都是為了咱修良。
思思嫁過去,相爺心疼自家女兒,也會照拂修良,讓他日後能飛黃騰達,四平八穩。」
「可不是,我們都懂。堂堂相府的女兒,那都是當娘娘的命,能嫁給修良,這都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沾了你這個姑母的光。
日後你這個姑母不管是有什麼差遣,修良也必須絕無二話,你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
「就是,」甄修良諂媚討好:「日後姑母與表妹說啥就是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甄氏被恭維得發飄:「有些話姑母可要提前叮囑好你。我這個三女兒啊,也不是省油的燈,有點小心計,還十分潑辣,不好管教。」
甄修良渾然不在意:「女人潑辣那都是慣出來的。到我手裡,不出三天,擔保叫她服服帖帖的,不敢扎刺兒。」
甄大夫人嗔怪:「這是怎麼說話的?女孩子嘛,在家裡做姑娘的時候,誰沒有個小脾氣?
等嫁了人,跟一堆妯娌一個鍋里攪馬勺,誰也不會讓著誰。等吃的虧多了,脾氣自然也就收斂了。
你作為丈夫,可要知道心疼妻子,更何況她還是你表妹呢。咱就是她在甄家的依仗。」
甄大夫人這話說得十分委婉,言外之意誰都能聽得出來。
瀋北思嫁進甄家,要想不吃虧,就必須好好巴結甄氏,否則啊,沒好日子過。
甄氏滿意地點頭:「那我就放心地將女兒交給大嫂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顧著。」
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瀋北思一腳踏進門檻里來:「這婚事我還沒吐口呢,你們倆人倒是就定下來了?」
甄氏抬眼,打量她一眼,不由就皺起眉來:「怎麼這副邋遢模樣就四處走動?母親平日裡怎麼教導你的?女子三從四德,德容言功,這容貌儀表豈能馬虎?」
瀋北思冷冷一笑:「依二娘你所言,這人若是長得醜了,還不能人前見人了不成?」
甄氏被頂撞,面子上十分不好看。
甄修良起身,殷勤地走到瀋北思跟前:「思思表妹麗質天生,怎樣都是好看的,不用刻意雕飾。」
瀋北思瞥了他一眼:「我說的是你啊,長這麼難看還出來嚇人,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