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挨了抽,明顯有些不服氣:「人家西營天天吃肉你不管,我只不過聞聞肉味兒而已,至於這樣大驚小怪嗎?」
百里更冷哼:「那是吃肉嗎?那是吃人肉,喝人血!西營的赫赫戰功你們不羨慕,人家在戰場上流的血,殺的敵你們不羨慕,偏生就眼紅這個!」
「我們一樣也是戰場上摸爬滾打,保家衛國,命都不要了,就想快活快活怎麼了?大家都在邯王爺手下,憑什麼待遇就不一樣?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人群里立即有人附和:「就是啊,你們不能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要一視同仁。」
百里更一臉冷峻,隱忍著怒氣:「你們的魂兒都被西營那些女人勾走了是不是?這些一無是處的女人就是軍營的毒瘤!摧毀你們意志,瓦解你們的毒藥!
縱慾只會影響你們手中長劍拔出的速度,會消磨你們的士氣,會像他一樣,射出的箭脫離箭靶!在戰場上被人揍成狗熊!
有本事,你們就給我刻苦訓練,多立戰功,混出個模樣,還能缺女人嗎?到時候想要多少女人,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一席話,鏗鏘有力,正義凜然,但是言辭間,都是對女人的侮辱。
周圍士兵低垂著頭,沒人跟他爭論,但是面上卻難掩不服氣。
沈嶠不明白,他們口中所說的女人是指誰。
這挑動大家情緒的士兵所說的「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又是什麼意思?
但是,就百里更剛才這番侮辱女性的話,沈嶠就很不服氣。
於是清冷一笑:「原來,在百里副將眼裡,女人就這麼不堪。」
百里更扭臉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末將並無任何針對之意,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那我們也就事論事,請問,女人怎麼就是軍營的毒瘤了?女人怎麼又一無是處了?」
百里更並沒有因為她是司陌邯的意中人而口下留情,也沒有絲毫逢迎之意。
不卑不亢地道:「我所說的,只是西營的洗衣婦,絕對沒有辱罵女人的意思。」
「洗衣婦又怎麼了?沒有她們漿洗縫補,你能穿得這樣體面?」
「她們只會令軍心渙散,士兵無心作戰。」
「那是你們自己心存邪念,居心不良,與她們何干?」
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論,強姦怨女人長得太好,還一邊吃奶一邊罵娘,享受著洗衣婦給你們生活帶來的便利,背地裡罵人家是禍水。
什麼人啊。
當著這麼多士兵的面,百里更被沈嶠一再反詰,鼻端冷哼,直接一言不發地打馬離開了練兵場。
好男不跟女斗。
沈嶠瞧著他這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樣子就很不順眼。
也冷哼一聲:「這種人壓根就不配娶媳婦兒。」
多虧秦若儀沒答應,要不也是白白浪費感情,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回去就把你倆紅線給拆扒了。
一旁教沈嶠射箭的將領訕訕地道:「百里副將並沒有針對沈姑娘的意思。畢竟這命令是邯王爺下達的,他只是在執行而已。」
「什麼命令?」沈嶠問。
「邯王爺是不允許兄弟們到西營尋歡作樂的。」
「尋歡作樂?」
沈嶠有點詫異:「軍營里還能尋歡作樂?」
「就是去西營找洗衣婦啊。」
「不讓去就不讓去唄,至於這樣小題大做嗎?」
將領望著沈嶠:「沈姑娘莫非是不知道?」
「知道什麼?」沈嶠詫異地問:「你們所說的洗衣婦是什麼意思?」
將領望一眼百里更的方向,壓低了聲音:「沈姑娘你總應當聽過這軍營里的軍妓吧?」
「軍妓?」沈嶠不覺蹙眉:「邯王殿下的軍營里竟然還有軍妓?」
她的聲音有點高,不覺吸引了好幾個士兵朝著她這裡望過來。
將領輕咳:「有,就在西營。」
西營是司陌邯從穆家軍手裡接掌過來的軍隊。
沈嶠心裡莫名升騰起一陣不快,冷笑道:「沒想到呢。」
將領頗不以為意:「這軍營里,自古以來就有隨軍的洗衣婦,白日裡負責幫士兵們洗洗補補,夜裡則供士兵們消遣發泄。
當行軍作戰時,軍糧不足的時候,還有可能被當做兩腳羊吃掉。這就是俗稱的軍妓。」
沈嶠面色白了白,身體已經出現了明顯的不適。
她以前也曾聽說過軍妓的存在,包括像林家那樣的犯官家屬,都有可能會被充作軍妓,但是她並不知道,洗衣婦就是指軍妓,而且竟然會這樣殘忍。
她們比那些青樓里的妓還不如。
青樓里的妓背後好歹還有鴇娘與龜公給她們撐腰,有客人打賞的脂粉銀子,有小丫頭伺候,偶爾還可以與客人一同吃香喝辣。
她們什麼都沒有,白天裡辛苦勞作,給士兵們縫補拆洗,跟著一同千里行軍,吃著男人都無法忍受的苦,夜裡,還要供這些士兵們無休無止地蹂躪折磨。
甚至於,還可能被殘忍地殺害,充作乾糧。
在這些戰功赫赫,光鮮亮麗的將領身後,竟然還有這樣慘絕人寰的骯髒存在。
對於司陌邯的崇拜光環,就在這一瞬間變得暗淡了下來。
練兵帶給自己的興奮與激動,也瞬間沉甸甸地沉落谷底。
她不是濟世救人的觀音菩薩,這世間苦難的女人多了,她也救不過來。
可是,這些苦難就在司陌邯的軍營里,眼皮子底下,令她覺得,司陌邯就是縱容這些惡事的始作俑者。
沈嶠沉默著,沒有說話。
將領的話就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她的胸口,沉甸甸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正沉默,司陌邯處理完軍營里的事務,過來找她。
司陌邯低頭:「你們在說什麼?看著百里不錯吧?」
沈嶠不答反問:「你忙完了?」
「嗯,我帶你去狩獵,怎麼樣?秋天裡的獵物最肥美。」
一句獵物,令沈嶠又想起那些可憐的婦人。
沈嶠哪裡還有心情:「我有話想問你。」
「怎麼了?這麼一本正經的?」
沈嶠也不拐彎抹角:「我聽說,軍營里有軍妓?」
司陌邯抿抿薄唇,眸光微緊:「是誰跟你說的?」
「竟然是真的?」
「營妓自古以來就有,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只不過……」
沈嶠頓時火氣就上來了:「你竟然也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身為士兵,保家衛國,保護的是誰?不就是妻兒婦孺嗎?你們卻為了發泄自己的獸慾,讓這些可憐的婦人遭受你們這樣的凌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