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陌邯躍下陣地點兵台,走到皇帝跟前,也是強裝淡定,心裡實則一片兵荒馬亂。
自己這是在賭啊,用自己的前途,做了這場豪賭。
就是為了保密,不曾提前演習,甚至於,就連這熱氣球的飛行試驗,也只能趁著夜半,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悄悄地練習過幾次。
他也曾懷疑,這吊籃真能順風飄過穆家的陣地。
他擔心,點兵場開闊,沈嶠所說的煙霧彈,並不足以製造彌天的煙霧,令穆家軍失去戰鬥力。
幸好,沈嶠真的沒有讓自己失望。
他淡定的麵皮下,肌肉都在抽搐,說出的話也帶著微微顫抖。
「僥倖而已,穆老將軍承讓。」
皇帝指著掉落點兵場的吊籃:「那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能自己飛上天空?」
「沈嶠說,這個叫熱氣球,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孔明燈。利用空氣燃燒,使這個熱氣球產生足夠的浮力,就能藉助風向,從那邊山坡之上斜著飛下來。」
「雖說說起來簡單,但是對於風向,還有重量都要精準掌控,想必也費了極大的功夫。」
「的確是的,沈姑娘以身涉險,載著同等重量的石頭親自試驗過許多次,方才成功。」
「一個姑娘家,竟然還有如此膽識與謀略,實在令朕刮目相看,想必這些會冒出巨大煙霧的東西也是她製作出來的?」
司陌邯點頭:「是,全都是她秘密研製出來的。原本,說是用來攻城所用,後來這熱氣球試驗成功,就用來破陣了。」
「好一個奇思妙想,將她叫過來,朕有話要問。」
司陌邯領命,立即命人去叫沈嶠。
沈嶠奉命前來,皇帝等人已經走下點將台,將士們清理戰場,有人歡喜有人憂。
沈嶠上前,拜見皇帝。
皇帝老爺子今兒是真的高興,笑得嘴都快咧到腮幫子上了,瞅著沈嶠也格外的順眼。
這丫頭,長得俊啊。
美人在骨不在皮,這丫頭就恰到好處地美在了骨子裡。那種從內而外散發出的自信,從容,淡定,還有素雅,越瞅越順眼。
對著沈嶠就是一頓猛夸。
然後,話鋒一轉。
「沈嶠啊!」
「臣女在。」
「朕聽說,你挺厲害啊,還幫著邯王製造了兩樣很厲害的弓弩,可以百步穿楊,百發百中。」
真的來了。
沈嶠瞅了一旁滿臉頹喪的穆老將軍一眼,不好意思地道:「回皇上,那弓弩都是假的。」
「喔?」
皇帝詫異挑眉:「假的?」
沈嶠一本正經:「臣女的確是有這樣的想法,也設計出來了,但是製造起來有些麻煩,總是失敗,還差點把自己的手給炸飛了。
那日軍營里試用,不過是投機取巧,演了一場戲而已。其實,壓根就打不中。」
「那你興師動眾,讓鑄劍坊夜以繼日地忙碌了兩日,這是何意?」
「其實,就是虛張聲勢,給大家鼓舞鼓舞士氣而已。然後聲東擊西,也好打穆家軍一個措手不及。
其二,就是臣女也不死心,想著兵部鑄造處藏龍臥虎,興許就有能工巧匠幫我鑄造出合適的零件,結果還是失敗了。」
皇帝老爺子有點失望,但是對於沈嶠更加的讚賞:「有勇有謀,智計百出,果然沒讓朕失望啊。」
「皇上不怪罪沈嶠就好,畢竟這戰術有點兒戲,投機取巧,論起戰鬥實力,穆家軍勇猛善戰,訓練有素,的確令人嘆服。」
皇帝當然不怪罪。黑貓白貓,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貓。此次演習勝利,可以說是解決了他心頭大患,沈嶠與司陌邯全都功不可沒。
「兵不厭詐,朕怎麼會怪你?聽說你已經提前給三軍將士準備了一批佳釀,今日兩軍同慶,一起暢飲慶功酒。明日恰好天貺節,你與邯兒一同進宮,朕在宮裡給你設慶功宴。」
沈嶠不想吃什麼慶功宴,就想讓皇帝老爺子來點實在的,給賞賜點金銀珠寶就行。
但也只敢心中嘀咕,還得跟司陌邯老老實實地叩謝皇恩。
皇帝十分滿意,命人將他賞賜的美酒與肉食金銀全都送進軍營,犒賞今日參加演習的先鋒軍與穆家軍。
又跟司陌邯與穆老將軍在軍營之中商議了一會兒軍中事務,就覺得疲憊,起駕回宮去了。
緊繃之後的將士們終於放鬆下來,雖說有人頹喪,有人懊惱,有人激動,有人興奮,但是在美酒誘惑面前,總是能舒緩一些。
一堆堆火焰點燃起來,大塊的肉或燉或烤,吱吱地冒著油,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散發出誘人的味道。
酒罈的泥封拍開,甘冽的美酒盛滿了粗瓷大碗。
司陌邯與穆老將軍營中議事。
穆家軍們垂頭喪氣,圍著篝火,悶聲吃酒。
先鋒軍得勝之後,難免有人眉飛色舞,得意忘形,津津樂道地一遍遍講述自己打敗穆家軍的英勇。
穆家軍里終於有人忍不住,譏諷了一句:「不過都是投機取巧而已,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有本事真刀實槍地干,不虐得你們哭爹喊娘就不是穆家軍。」
這話立即被先鋒軍譏諷了回去:「我們是投機取巧,那也總比有人卑鄙無恥,暗中搗鬼破壞要好。」
「你這話什麼意思?」
「大家全都心知肚明,非要我們說出來嗎?若非鑄劍爐被毀,我們手持弓弩,百發百中,攻破你們的陣地,一樣易如反掌。」
穆家軍自知理虧,只能忍氣吞聲,但多少還是有點不服氣。
先鋒軍更加得意,免不了冷嘲熱諷兩句。
正嘚瑟,穆家軍里有人突然起身上前,一道鞭影朝著說話的士兵劈頭蓋臉地甩了過來,正好打在他前額之上,立即起了一道血檁子。
士兵捂著額頭:「誰,誰打我?」
旁邊的先鋒軍也都立即起身,一副劍拔弩張要干群架的架勢。
一身士兵打扮混進穆家軍的穆錦衣手持皮鞭:「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穆錦衣,你家小姑奶奶。」
今日她纏著穆老將軍帶自己前來觀戰,穆老將軍不應,她就纏著自家哥哥,女扮男裝,跟著混進了軍營。
自然,也親眼瞅著,先鋒軍出奇制勝,贏了穆家軍,司陌邯將功勞一股腦地推給了沈嶠,令皇帝對她都讚譽有加,心裡更加不忿。
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過都是些歪門邪道,投機取巧而已,她滿心的不屑。
同時又擔心,沈嶠幫司陌邯贏了這場演習,司陌邯日後對她肯定更加刮目相看。
她心情正是低落,坐在穆家軍里,接連吃了幾碗酒,悶不吭聲。聽旁邊先鋒軍一個勁兒地冷嘲熱諷,頓時就忍不住了。
先鋒軍一聽她的身份,知道是自己招惹不起的,頓時就偃旗息鼓,不再得意。
穆錦衣卻不肯善罷甘休,她冷冷一笑:「她沈嶠就會靠這些歪門邪道取勝,勝之不武。有什麼好沾沾自喜的?也不怕被人恥笑。」
現在的沈嶠,在將士們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一般。
有人小聲嘟噥:「承認別人比自己厲害有這麼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