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因為買酒回來慢了之後，又被我爸揍了一頓。

  我媽還在外邊打牌，也沒有回來，今天的晚飯又要我自己來解決了。

  下個學期的學費還不知道有沒有著落。

  我看過很多武俠小說，裡邊悽慘的大俠最後都會成功。

  我想我也會成功的。

  我覺得我的名字也特別的好。

  趙十月。

  十月份是豐收的季節。

  我有時候挺感謝我這個名字的，也許我是因為叫這個名字，我長這麼大才沒被餓死。

  我漸漸長大了，不再想回那個由謾罵和毆打組成的家。

  在校外認識了一群「兄弟」。

  跟他們度過的時光簡直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

  他們講「義氣」，有好「事兒」都帶著我，抽菸的時候也會分給我一根。

  我不會抽，他們也沒有嫌棄我，而是教會我學。

  我的「好兄弟們」，不管幹什麼都會帶著我。

  我們一起打架，一起逃學，一起偷商店裡的東西。

  一起在校外買了煙之後到校內販賣。

  我第一次接觸毒品是在高二的時候。

  「笑氣」

  我知道那不是好東西。

  但是大家都吸，我要是不吸，顯得不合群，也不夠「兄弟」義氣。

  這可真是好東西呀，只要輕輕吸上一口，就能讓人忘記煩惱。

  我忽然變成了一隻小鳥，我覺得我應該翱翔在天空，自由自在。

  我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

  還是我的「兄弟」拉了我一把，才沒讓我在高樓一躍而下。

  這讓我見識到了這東西的厲害之處，從中發現了一個商機。

  我開始倒賣「笑氣」

  開始的時候我只敢小劑量的倒賣。

  漸漸沒人發覺，需求量也大了起來，我的膽子也隨之變大了。

  可我做的事兒還是被學校發現了，學校壓下了這件事，把我開除了。

  我無家可歸，又身無分文。

  我的兄弟們收留了我，帶我去了一個好地方。

  燈紅酒綠的房子裡全都是年輕的男女，他們肆意的唱著，跳著。

  我的「兄弟」把我帶到了後面的包房。

  給我介紹了更加厲害的東西。

  我看著面前的白色粉末，我心裡明白那是什麼。

  這次我有些動搖了，我的兄弟情誼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但最後我還是沒有經得起誘惑，加入了魑魅魍魎的隊伍。

  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離開學校的日子，開始的時候確實很瀟灑爽快，縱情自義。

  但慢慢的，手裡的錢就不夠花了，我的兄弟也慢慢變少了。

  其中一個跟我最為要好的兄弟跟我說，現在這個東西利潤很大，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干。

  我的兄弟當然不會害我，我跟他們是過命的交情。

  我開始接觸社會上的三教九流，慢慢的也懂得了行里的黑話。

  夜梟——

  條子——

  但我現在的規模還遠遠不夠格。

  一次在別人的場子上談崩了。

  我失手之下殺了人，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本來想去自首。

  但被那人的老大綁到了跟前。

  這幫人果然是亡命之徒，打起人來絲毫不手軟。

  那一次，我沒了半條命，折了一條腿。

  但換來的卻是我富貴之路的開始。

  當時我的老大看上了我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勁兒。

  讓手下停了手，問我想不想發財。

  發財？

  誰不想呢？

  但當時的我猶豫了，我知道他們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我當時如果能回頭就好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多錢，跟黑老大幹完第一票之後。

  我不知道袋子裡邊到底有多少錢。

  我只知道這些錢拎在手裡比工地上的一塊磚還沉。

  我緊張的手心都開始冒汗。

  這錢我不敢花，我只敢存著。

  但是看著周圍的人豪車相送，美女作陪。

  我再一次選擇了向我的欲望妥協。

  我也開始一天換一個女人，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真心。

  隨著時間的推移，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

  到最後，我甚至在早晨醒來都不記得床上的女人叫什麼名字，

  她是否是自願的。

  但這些我都不在乎。

  現在的我已經收不了手了，到了懸崖也沒法止步。

  能花錢擺平就花錢，如果花錢擺平不了，就大不了再多背一條人命。

  我知道，我正在慢慢的失去一樣東西。

  良心

  我憑著狠勁兒和不要命的衝勁兒，

  赤手空拳，在這個幫派里有了一席之地。

  幫派的老大很欣賞我，可能也是作孽，他這一輩子一個孩子都沒有。

  在解決掉幾個競爭者之後，我成為毋庸置疑的新老大。

  條子那邊的力度越來越大，我也不太敢鋌而走險了。

  天天過的都是好日子，

  錢掙的也差不多了，我也有些想金盆洗手。

  但手下還有那麼多兄弟需要養活，我只能繼續向前。

  有一天，我跟手下的弟兄們去查看手底下的場子。

  一個年輕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見面兒第一眼開始，就特別喜歡這個小子。

  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樣，那個眼神一看就是個狼崽子，

  有狠勁兒有衝勁兒，我一見著就喜歡的不得了。

  跟手下的人打點了幾句，那小子開始青雲直上，

  也慢慢有資格出現在我聚會餐桌的末位了。

  我這個人生性多疑，

  手底下眼紅的人跟我說他以前當過幾年警察，

  刑警。

  但這次，我卻破天荒的不以為意。

  英雄不問出處。

  也許是命中注定，也許是鬼迷心竅，誰能說得准呢。

  我給了手下人一個眼神，

  多年的默契，他心領神會，悄悄的把那小子的酒杯拿了過來。

  我拿著酒杯，心裡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我這一輩子的風流債太多了，為我打過孩子的女人也太多了。

  本來因著早些年受的傷，我這輩子在子女福分上怕是難了，

  但也許呢？萬一呢？

  我鬼使神差的去做了親子鑑定，

  命運親自把兒子送回我身邊。

  這小子果然是我的種！

  我當天開心的一宿都沒睡著覺。

  爹看兒子越看越愛，我開始忍不住的關注他。

  小川這個孩子，行事果決，出手狠辣，

  真他娘不愧是我的兒子，像！

  老天待我不薄！我這輩子也算是有人送終了。

  我開始有意無意的暗中提拔他。

  經過我的一手栽培，這孩子果然不負所望，坐到了二把手的位置。

  我想把這份家業直接交到他手裡，可我手下的那些老傢伙還是對他之前的身份有所顧慮。

  就這樣兒，一場大戲開始了。

  在讓他接手家業之前，還需要試一試他。

  這次交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貨款，假的貨品，假的賣家。

  箱子裡裝的全是白面。

  臨行前，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小川這兔崽子。

  我把他叫到跟前兒，叮囑他萬事小心，不要輕舉妄動。

  他可能是察覺到什麼，竟然問我為什麼對他這麼好？

  他娘的，這小子我可真是越看越愛，就這多疑的性子跟他老子一模一樣！

  我直接跟他說了我們兩人的關係，

  這小子一口一個爸，叫的那叫一個親切，

  聽得我心裡舒坦。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到了我這個位置，就算是親兒子也不得不防。

  我在這孩子的身上放了一個炸彈。

  假交易當天我就坐在不遠處的閣樓里，

  用望遠鏡觀察著現場的情況。

  原來的計劃是，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我馬上就引爆小川身上的炸彈。

  但是我看著現場突然多出來的幾個人，

  我遲疑了。

  可能只是巧合，他們也許只是路過。

  在我的一力堅持下，這份家業還是交到就小川這孩子的手裡。

  那天我給這孩子準備了慶功宴。

  頂著慶功宴的名字，其實就是想讓大夥認識認識他，

  熟人好辦事兒，混個臉熟，不犯毛病。

  這些年，生意場上的朋友都很給我面子，一個不少，全都到了場。

  推杯換盞之間我也喝高了。

  笑著拍拍小川的肩膀跟大家說，我趙某人這輩子也能有個大兒子，死而無憾了。

  生意場上的這些老滑頭，沒有人不知道我的那點破事兒的，

  背地裡不知道笑過我多少回。

  我這回也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定要狠狠打他們的臉。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的小弟慌慌張張的闖進來。

  我剛想開口呵斥，怎麼這麼沒有規矩，

  他哆哆嗦嗦的說，這個地方已經被包圍了。

  我馬上抓緊了常年帶在身邊的炸彈。

  這樣的宴會，任何人都不被允許帶著槍進來，就算我這個主人家也不例外。

  他們破門而入，我看著第一個衝進來的小姑娘，愣了一下。

  這丫頭我認識。

  是小川之前的女朋友，我曾經還想過要幫他解決這個麻煩，小川拒絕了。

  原來那小姑娘她……還是警察。

  這一刻，我全都明白了，

  他是我兒子是真的，他是警察也是真的，他想讓我死更是真的。

  我當機立斷，挾持住小川。

  嘶——

  我這兒媳婦下手是真黑呀，用一個槍子兒給我這個爸當做禮物。

  我有那麼一瞬間，真的想讓所有人都給我陪葬。

  但是我跟小川一起坐在房間裡的時候，

  說句實話，我後悔了。

  我看著這孩子眼神中對我流露出的失望。

  最後還是把炸彈交到了他的手裡，

  我同時又惡劣的想著，

  他如果用我換了一等功，他這輩子就忘不了我這個爹了。

  在我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不再抱有希望等死的時候。

  我聽見有人叫了我一聲「爸」

  我有些激動地抬起頭，只看見那孩子拿著炸彈跑出去的背影。

  還沒等我張口答應。

  衝進來的人把我制服在地，我就這麼被帶走了。

  我換上了統一的制服，等待開庭。

  我知道我必死無疑，現在唯一的心愿，竟然是見那個臭小子一面。

  這小子真他娘的是跟我如出一轍，

  不愧是我兒子，夠心狠。

  他老子都要死了，這兔崽子都不來看一眼，

  還告訴我，立場不同，不合適，開庭的時候自會相見。

  可真是……

  算了。

  很快，開庭的時間到了，我站在被告的位置上，一言不發。

  我不敢去看小川這孩子，我怕在他眼睛裡看見對我的失望，對我的鄙夷。

  法官宣讀著我這些年所犯的罪行，細數之下，原來這麼多，條條都是死罪。

  呵！

  聽到了最後的宣判結果，我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鼓起勇氣笑著看向我兒子。

  今天他是跟著那個警察小姑娘一起來的。

  我由衷的想著，

  我兒子跟兒媳婦站在一起，真是般配。

  以後給我生的大孫子也一定白胖可愛，丑不了。

  那兩個孩子朝我看了過來，我沖他們笑一笑，

  無聲的告訴他們「好好活著」

  審判結果下來之後，我開始數著日子過。

  每天對著一扇小小的窗戶，望著窗外思緒萬千。

  小川那孩子斷了一條胳膊，

  疼不疼啊？

  以後還能不能做他熱愛的職業？

  我那兒媳婦看上去挺厲害的，這小子以後怕是逃不出那小姑娘的五指山嘍。

  到時候兩人有了孩子，是先叫爸爸還是先叫媽媽？

  會不會說起我這個爺爺呢？

  他們向別人介紹我的時候又會怎麼說呢？

  我這一路走來，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活，

  吃的全是人血饅頭。

  希望他們兩個人跟我小孫子或者小孫女說起我的時候，

  能少說兩句，給我留點兒老臉。

  等我死了，我這兒子會不會給我收屍啊？

  罷了，罷了。

  就算他把我扔在大街上，我也不怪他。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

  走進來一個年輕的小警察。

  他挺尊重我的，不苟言笑，一臉嚴肅。

  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該上路了」

  是啊。

  是該上路了。

  怕不怕呢？

  說實話，是怕的。

  我甚至下地的時候腿軟的連路都走不了，還是兩個小警察扶著我走的。

  真是丟人吶。

  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

  我當時不會接受那誘惑，不會接受他們遞過來的新奇事物。

  但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人生這條路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一念之差，千里之別。

  我終究是一步錯，步步錯。

  人生的誘惑有太多，如果禁不住誘惑，守不住本心，那就再也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