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黑暗。

  她的靈魂似乎脫離了肉身。

  肉身？

  她有肉身嗎？

  肉身又是什麼？

  而她又是誰？

  不知道。

  想不起來。

  她只知道自己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漂浮著。

  沒有聲音，沒有同類。

  只有她自己，在這黑暗世界中度過了漫長的時光。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快消失，都快與這黑暗化為一體。

  終於，有微光出現。

  那束光一日比一日盛大。

  它變作了紅日，變作了星月。

  荒無大地出現，除了她以外，終於又有了第二個活物。

  那是一根草。

  可草是什麼？

  她不懂。

  她只是好奇地碰了碰它，很快，它就從一根變成一片。

  她感到新奇。

  可那一片蔥綠，看久了她又開始厭煩。

  她想有更多不同的顏色。

  於是，蔥綠的植被中，出現了色彩斑斕的靈花。

  花團錦簇。

  可太安靜了，她又想能熱鬧一些。

  於是，大地中開始出現生命。

  那幾個生命越長越大，日日都在打架。

  她不喜歡。

  於是。

  克制它們的種族開始出現。

  他們約束了這些生命，可誰又能約束他們？

  這不公平。

  於是。

  另一個強大的種族出現。

  一個以瞳術為尊，但體魄脆弱，一個不懂瞳術，但卻擁有世間最強大的體魄，以及血脈之力。

  前者克制那些龐然大物，後者克制前者，而那些龐然大物，又能牽制住後者，形成閉環。

  誰也無法獨大。

  世界本該如此。

  這樣才公平。

  她很滿意自己的安排，她開始觀察這些不同的生命。

  看著他們繁衍，看著他們相爭。

  可逐漸的，她又感覺到無趣，她開始沉睡，任由這些生命自己去生長，去活。

  再次醒來，是因為她感受到了一種強大。

  這種強大的力量，幾乎快要觸碰到她，於是她從沉睡中驚醒。

  她驚訝地發現，那些自己所創造的生命代代繁衍進化，已經變得和最初的樣子完全不同。

  那相剋的兩族，密不可分。

  相生相伴。

  在他們的看管下，那些最初的生命體也變得越來越強大，而她所感受到的力量，正是來自於它們。

  它們聚在一處，戰鬥時爆發的力量，已經能驚動她。

  它們會傷到她的。

  她沒來由地這麼想。

  她想，她不能再放任不管。

  不聽話的生命，需要被懲罰。

  她要懲罰它們，可直接抹殺，對它們是一種不公平。

  她是最公平的，是最公正的。

  於是。

  她讓那頭火焰巨獸擁有了短暫的預知能力。

  她故意削弱空間的力量，給它們逃離的機會。

  她想，如果它們選擇逃走，那它們就犯了錯。

  犯錯，就該受到懲罰，這樣才公平。

  它們果然逃了，還毀了這一片空間。

  看管它們的兩族追了過去。

  那幾頭巨獸因此四散。

  有的被他們封印，有的隕落，有的還在頑抗。

  她決定給它們懲罰。

  於是，天罰出現。

  崩碎的空間重新形成新的大地，新的大陸，成為了那兩族新的家園。

  後來越來越多的生命湧現，各個種族層出不窮，百花齊放。

  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尊敬她、信奉她，以她為天。

  他們稱她為天道。

  是這天地之間唯一的真道！

  是的，她是天道，是世間唯一的主宰。

  她制定了規則，讓各族相互制衡，將強弱的生靈分開，讓他們活在不同的大陸。

  她是最大公無私，最公正的存在。

  她不該插手萬靈的生存。

  所以她冷眼旁觀，看著各族相鬥，看著那被稱為魔的種族打開那一座封印。

  看著那最初的族群再次出現。

  他們又一次力挽狂瀾，又一次重塑封印。

  逃離的檮杌被抹去記憶鎮壓。

  窮奇被他們封進另一處游離空間。

  那恐怖的瞳術力量，讓她又一次感受到曾經的威脅。

  她是天道。

  威脅到她的存在，都不該活著。

  他們沒能守住封印，是失職。

  失職就該受到懲罰。

  於是。

  在一切塵埃落定，在那一天深夜，她決定降下天罰，讓這些威脅她，試圖取代她的族群消失。

  可那本該牽制他們的另一族，竟然以生命相護。

  他們應該背叛了自己。

  他們該死！

  一夜之間。

  她毀掉了所有的背叛者。

  萬靈只需信奉她，只需按照她制定的規則生存就好。

  所有心生邪念，所有覬覦她，想要取代她的生靈，都應該消失。

  她是天道。

  天道是祂……

  「炎兒，今天下雪了，好大的雪。你不是最喜歡雪嗎？醒過來，娘帶你去看。」

  「老林現在是越來越過分了。他居然偷偷給小爺下藥，要不是小爺聰明識破了他的奸計，非得中招不可。那傢伙居然還說什麼，小爺皮糙肉厚，毒不死，適合試藥。你聽聽這是人話嗎？你說小爺夜裡，偷偷潛進他的屋子，揍他一頓出出氣怎麼樣？」

  「還是算了，他現在煉藥煉得已經走火入魔。總想著煉製更多更好的丹藥，能讓你快點醒來。那樣子，小爺都看得心疼。」

  「嗚嗚嗚，雲炎啊我這段日子不能來看你了，我哥他瘋了，他居然搶了我的家當，逼我跟他一起閉關煉器。那可是我僅剩的一點家當了，他簡直不是人！」

  「誰讓你昨天非要去指點你哥，說他煉器的材料品級不夠，所以才會失敗。你自己多嘴，怨得了誰？」

  「暴力女，你不說風涼話能死啊！你再說，小心本少主拉著你一起閉關！」

  「我才不要，我要和小呦守在雲炎身邊，是吧小呦。」

  「……嗯。」

  ……

  嘈雜的人聲縈繞在耳畔。

  雲炎……

  是在叫她嗎？

  可笑。

  她該是天道。

  什麼雲炎，那才不是她！

  「修士大人，小龍們知道了騰龍大人的噩耗，它們說要帶它回去。可我們找不到騰龍大人的屍骸，我們連一件遺物也找不到，嗚……」

  「混蛋雲炎！你又把素蘭惹哭了！你看看她，眼睛都快哭瞎了，你趕緊醒來哄哄她，老子可干不來哄女人這種事情！」

  「尊后，已經五個月了，您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醒？你醒過來，看看尊上吧。他就快要死了，油盡燈枯，他要死了啊！您醒來，看他最後一眼吧……」

  「雲炎……」

  「小祖宗……」

  「老大……」

  ……

  不斷有聲音在她耳畔喚著。

  那麼陌生，又那麼熟悉。

  她是誰……

  她是天道……

  不！

  她是雲炎！

  仿佛幻境突然崩碎，游離出體外的意識猛然間回歸身體。

  她是雲炎，也是雲煙。

  是古靈世家最具天賦的召喚師。

  是鎮北侯府的小侯爺。

  是萬靈書院的學生。

  是五行宗的弟子。

  她不是什麼天道。

  她全都記起來了！

  少女的眼皮開始顫動，意識掙脫了天道的記憶。

  那緊閉了數月之久的雙眼，終於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