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數里外毒霧山脈外圍。
霧瘴忽然發生扭曲，驚得山脈中棲息的鬼獸紛紛扭頭望過來，卻只發現些許殘留的力量波動。
它們又警覺地四下張望，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才不再關注那方。
漆黑的毒林里，雲煙拼著最後一絲力量，強行布下結界，又在屏障上，迅速勾勒出隱匿符文，隱藏身形和氣息。
隨後，她腳下一軟，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乾，不由得踉蹌了一下。
「小心。」
赤夜匆匆化出人形，一把摟住她的腰身，將人穩穩地摟在懷裡。
「沒事的……」雲煙啞著聲音說，手掌輕抵住他的胸膛，想要離開。
「亂動什麼？」赤夜狠狠瞪了她一眼，「要老子拿鏡子給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鬼樣子嗎？」
曾經紅潤的面龐，此刻帶著靈力透支過渡的蒼白，鬢髮被汗水濕透，緊貼在她滿是擦傷血痕的臉頰上。
身上那一身內院弟子白衫，血跡斑斑，全都是在突圍的時候，被結界崩碎的力量割裂處的傷口！
破碎的衣衫下裸露的肌膚，皮開肉綻，有的傷口甚至見了骨，殷紅的液體不斷往外滲著，那紅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進赤夜心窩。
「那幫該死的混蛋！」它咬牙切齒，上揚的眼尾一陣發紅，眉宇間戾氣縈繞，中央那團赤色的火焰仿佛要活過來一般。
「這事老子和它們沒完。」
居然敢讓它的雲炎傷成這副樣子……
赤夜心中的怒意翻滾不止，又強行壓下。
知道雲煙這會兒不好受，他扶著人在地上坐下，讓自己做雲煙的靠枕，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一邊利落又小心地將傷口附近的碎布徹底撕掉，方便一會兒上藥，一邊說：「先吃藥。」
光說自己，它又好得到哪裡去？
雲煙微微仰頭，看著面色微白，身上同樣被割裂出無數傷痕的紅衣少年，心頭一聲嘆息。
她靈識輕動，打開弟子令。
下一瞬，一抹藍光便從令牌內飛出來。
「修士大人。」素蘭頂著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迅速把瓷瓶中的丹藥倒出來，湊近雲煙，墊著腳送到她嘴邊，「您快吃，吃了就不痛了。」
「別哭。」雲煙安撫地笑了笑，乖乖的把丹藥吞下去。
都傷成了這個樣子，可是修士大人還在安慰自己。
素蘭眼眶一澀，壓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赤夜聽著，心裡也難受得厲害，對鬼族的痛恨深入骨髓。
它緊抿著嘴唇，拿過素蘭懷裡抱著的外傷藥，沉著臉，動作卻極其小心地灑在雲煙的傷口上。
少年神色不變，仿佛感覺不到疼。
可只有赤夜知道，藥粉撒上去時，他的身體明顯變得緊繃。
那幾不可查的變化，叫它心裡又疼又酸：「就知道逞強。」
話雖如此，但它手上的動作越發輕柔，每上完一處，都會低下頭，輕輕吹氣，仿佛這樣疼痛就會被吹走，雲煙就會好受些一般。
「別只顧著我。」她拿著丹藥昂頭，遞到赤夜唇邊，「吃吧，你不是也受傷了嗎？」
它有嗎？
赤夜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也帶著傷。
只是它一心全撲在雲煙一個人身上，連身體的疼痛和難受，都拋在腦後。
「這點傷算什麼？」嘴上這麼說著，它還是順從地張開了嘴。
「給它們拿一些過去。」雲煙又看向不遠處，聚集在一處氣息虛弱紊亂的六人五獸。
「好。」素蘭抱著瓷瓶，蹬蹬蹬跑過去，「這是修士大人給你們的。」
雖然雲煙解除了六人的錮魂環，赤夜也在救走幾隻靈獸時，用涅槃火燒掉了它們身上的黑環，讓它們不再受鬼族的逼迫，但它們傷得太重，新傷舊傷加在一起，還有體內侵染的鬼氣，以至於落地後，便一直癱倒在地上，只能聽見那虛弱而急促的喘息。
聽到素蘭的話，一個師兄勉強睜開眼，視線已是一片模糊，他吃力地開口：「不……不要把東西浪費在我們身上……師弟……」
他艱難地往雲煙這邊看過來，滿是血污的面龐浮現出哀求之色。
「拜託你，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我不要變成鬼，不要像其他人一樣，連死了，還要被鬼族奴役……」
這是生為人，生為萬靈學院弟子的骨氣！
「師弟拜託了……」其他人也紛紛開口。
「你就成全我們，讓我們解脫吧……」
「帶上我們只會是你的拖累，我們這幅樣子活著，還不如死了……」
一旁的五獸滿眼驚愕。
對人族，它們了解不多，只知道那是一群生來弱小，心機深重的種族。
他們會為了變強，和自己的種族交涉，只為了能被允許進入各族地界遊覽歷練。
但眼前的這些人族，卻和它們認知中刻板的印象，不一樣。
他們不懼怕死亡，甚至可以為了不變成鬼，甘願赴死，為了讓同伴活下去，明知不可能，仍舊選擇豁出性命，放手一搏。
不光是他們。
那個人族也是不一樣的。
他竟然會在逃跑的時候，不忘帶上自己！
看著奶娃娃手中的瓷瓶，再看看連聲哀求的幾個人族，想要伸手去拿丹藥的五獸，頓時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誰說你們會淪為鬼族？」
雲煙輕飄飄一句話，震住了六人五獸。
「修士大人繪製的靈符，可以淨化鬼氣。有修士大人在，你們是不會被同化的。」素蘭糯糯的小奶音里，是篤定的信任。
六人愣了愣，後知後覺地回憶起來，離開前在角斗場內出現的宛如神跡般的金光。
師弟他，可以淨化鬼氣……
他們的呼吸越發急促，胸腔里仿佛注入了強力丹，心跳砰砰加快。
他們不會變成鬼族，他們可以繼續做人了！
素蘭將療傷的丹藥遞給他們，這一次，沒有人再拒絕。
有活下來的機會，誰會想死？
雲煙又讓素蘭把空間裡積攢的清光訣符籙，拿給他們。
望著四周黑暗陌生，瀰漫著灰濛濛霧瘴的林子，她低聲道：「瞬移符的轉移距離只有數里，這裡距離王城不會太遠，剛才的動靜，王城隨時都有可能知道。」
而她現在，靈力只恢復了不足一成。
想要布下鬼族的那道傳送陣離開這裡，根本不可能！
雲煙皺起眉頭：「你的分身找到副院長的方位了嗎？」
她看向火地精。
後者搖頭：「還沒有。」
它跟隨人族的分身，都在進入傳送通道時凝聚在一塊，一起進了弟子令中。
遺留下來的，分布在鬼族各城內外，距離傳送通道所在的地方很遠。
「但是我的分身發現了另外一個人，那好像是夜天狂？」
「什麼叫好像。」赤夜語氣不善。
火地精連忙說：「他和夜天狂長得一模一樣，但他不是人啊！哪個人背上會長出一對翅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