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清洌的聲音迴蕩在這個被法陣封鎖的空間裡，她將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全說了出來。

  謝長安捏緊拳頭，少年張揚俊美的面龐，此時緊繃著，滿是憤怒。

  「就因為這麼可笑的理由，他就把這些孩子……」看著乖巧圍在雲炎身旁的怨靈，想到他們生前的遭遇，謝長安不忍心去提。

  胸膛里仿佛有一團火在燒，整個人怒髮衝冠，都快要氣瘋了。

  「難道只有他自己的命才是命嗎！？」

  因為不想死，他就能理直氣壯地，讓別人的孩子去死？

  還是用如此非人的手段，將他們百般凌虐，連死後也不得安寧！

  似要殺人的目光，惡狠狠盯著皇甫雄那被搜魂後，因為痛苦而不斷痙攣，顏色淡得幾乎透明的靈魂。

  「現在的下場實在是太便宜他了！依小爺看，就該把他也煉成丹藥，拿他的屍體去餵狗！」

  「我剛好想煉製可以對靈體作用的丹藥。」林墨卿忽然發聲，「用它來試藥，再合適不過了。」

  「等你用完，把它也借給我用一用。」金進錢緊跟著道，「我要拿它來試驗出，可以直接攻擊靈體的靈器。反正他喜歡煉製，那就滿足他好了。」

  他冷冷看著皇甫雄。

  「讓它餘生，都只能做我們煉製的試驗品。日日夜夜，都活在痛苦的地獄裡！」

  「你們說呢？」柳岸竹神色淡漠，目光落在雲煙身前的怨靈身上，語氣比起平時，輕柔了一些。

  「喜歡他們的主意嗎？」

  怨靈們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站在原地專注地凝望雲煙。

  從成為怨靈的那一刻，它們就只是一團由世間最極端的負面情緒，所凝聚而成的東西。

  沒有善惡，沒有任何能稱之為人的情緒、意識。

  是雲煙的契約，它們才只攻擊自己的敵人，只是讓那些不曾參與過的人陷入昏迷，感受它們所遭遇的絕望。

  可如果失去了契約的束縛，它們就將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也因此，它們無法回答柳岸竹的問題。

  因為它們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

  看著這樣的他們，雲煙心頭有些不是滋味。

  倘若他們只是像章慶師兄那樣，是被鬼氣侵染，她還能用清光訣，淨化這些外來的邪惡之力。

  可他們不是。

  他們的本質是怨氣，一旦用清光訣，它們就會隨著怨氣一起被淨化，徹底消散。

  「也不是沒有辦法。」耳畔突然響起的人聲，讓雲煙心頭大震。

  「你有辦法能讓他們恢復正常？」她當即轉頭看向肩上的木偶娃娃。

  謝長安幾人的目光也同時看了過去。

  「什麼辦法？娃娃，快說呀！」謝長安催促道。

  軒轅執轉頭，目光冷厲如刀鋒，刺向謝長安。

  無形的壓迫感似駭浪，碾壓而來。

  謝長安渾身一僵，即使是經歷過鳳族群獸的打壓磨鍊，這一刻，他依舊被這股壓力，壓製得無法動彈！

  須臾，這股恐怖的感覺便消失了。

  只見雲煙伸出手指，輕捏住軒轅執小小的腦袋，強行將他半側的頭，掰正，正對自己。

  「是什麼？」她急聲問。

  墨黑鳳目里，倒映著木偶娃娃的影子。

  那專注帶著些許急切的眼神，讓軒轅執心尖微顫，那絲因為謝長安的稱呼，而泛起的薄怒，消散於無形。

  他輕聲道：

  「怨靈是魔界最底層的存在，它們沒有戰力，只能依靠怨氣浸染修士的識海，待其中招後，再攻擊肉體，就像剛才對那些人所做的一樣。但它們可以進化，就如同修士可以依靠吸取靈力來進行突破。」

  「它們吸食的怨氣越多，靈體就會越強大，從而滋生出靈識。只是這些怨靈本就是極惡情緒的集合體，吸取的怨氣越多，越容易失控。不過……」

  他話鋒一轉。

  「有你在，你可以約束壓制它們，如此倒也不用擔心，它們會因為失控，為禍一方。」

  雲煙的眼眸頓時亮了。

  她立刻撤去法陣。

  被屏障阻攔在外的龐大怨氣，宛如泄洪般鋪天蓋地壓來。

  身前的怨靈們明顯變得躁動，但因為契約的約束，所以它們壓制著本能，仍繼續站在原地。

  「想吃，就去吃吧。」雲煙笑著道。

  怨靈們瞬間轟散，像極了餓壞了的孩子，衝進怨氣浪潮中，狂吃起來。

  「這些是什麼東西！？」一道人聲猝不及防響起。

  雲煙抬頭一看，是導師她們趕過來了。

  這裡充斥的怨氣濃郁到化了形，只用肉眼就能看見，空氣里肆虐的幽藍，以及其中不斷蠕動的怨靈們。

  「是怨氣。」雲煙從衣袖內取出一塊靈石，遞給陌裊裊。

  她一眼就認了出來：「影石！？」

  雲煙點頭。

  「行動前，我就有預感今晚必定會有收穫，關係到皇室，所以在進入那個閣樓的時候，我就啟動了影石。這裡面記錄了今晚皇甫雄犯案的鐵證！」

  陌裊裊立刻催動影石。

  靈石內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在空中形成光幕。

  光幕上出現的，正是閣樓內的景象。

  因為有林墨卿丹火的照明，不論是巨鼎，還是鼎內懸掛的無數孩子，都無比清晰的出現在畫面里。

  「還有這個。」雲煙攤開手凌空一抓。

  遠處碎石堆里，飛出了一個東西。

  那同樣是一塊影石。

  是她趁皇甫雄嗑藥的時候，偷偷拋出的，而那個防禦法陣，同樣也是趁他廢話連篇之際布下，並成功啟動。

  兩塊影石的內容，雖然不是整個完整的經過，但一塊，記錄了在皇甫雄丹室找到了孩子和丹鼎，一塊記錄了他吸收怨氣後，猖狂自爆一切的樣子。

  這兩份內容，是無法質疑的鐵證！

  「我對他的靈體，進行過搜魂。皇獸王朝境內幼童失蹤一事，的確是他所為。他將尋來的幼童中，天賦較差之人，製成肉丸，取血液煉製為酒，給各世家和皇族那些族老吃下。」

  她語氣冰冷，好看的眉眼間滿是憎惡。

  「各世家出入皇宮的時間不多，所以食用的分量較少，並未受到太深的影響。可皇族的族老卻食用了許多。」

  雲煙望著遠處四位族老還未涼透的屍體，以及八頭被侵染的靈獸，散落一地的碎屍。

  「這四人遭受的影響遠比世家更大，怨氣入體，他們也成為了皇甫雄的幫凶。我在他的記憶里，看見皇甫雄不僅給他們食用肉丸美酒，還曾賜予過他們煉製的丹藥。皇甫雄在宮中建丹室，偷來這麼多的孩子沒有引起懷疑，其中少不了他們四人的幫襯。」

  他們已經深深受到了怨氣的影響，包括他們契約的靈獸也是。

  但他們沒有成就怨靈之體，未被怨氣完全同化，不僅無法像皇甫雄一樣，吸收怨氣壯大自身，死後更是無法以怨靈的形式存在。

  肉身一死，猶如燈滅。

  「而皇甫雄之所以會做這一切，則是因為一個神秘的煉丹師。用幼童煉製丹藥延年益壽，恢復青春的辦法，正是那人交給他的。」

  雲煙眸光一厲。

  「我懷疑，四國境內發生的幼童失蹤案，都與這個神秘的煉丹師脫不了干係！他掌握了四國站在權力頂峰之人的弱點，以此引誘他們，造就了孩子們的失蹤。」

  「不僅如此，如皇甫雄一般的人，故意提出建造安全據點，就是為了把所有天賦好的孩童聚集到一處，以方便他們下手的同時，又將此事故意泄露，以此來激起民怨！」

  陌裊裊握著影石的手猛然間收緊，胸口劇烈起伏，「他們怎麼敢！」

  「這種被欲望所吞噬的傢伙，有什麼是他們干不出來的？」雲煙冷笑。

  「他們任由怨氣滋生，只因為怨氣過重，會影響人的心性，從而造就出更多可怕的事情。就如同玄國境內，那些為了不讓孩子失蹤，毀掉其靈核的父母一樣。」

  「而這樣做的結果只能是令怨氣越來越深，這些怨氣最終都將成為皇甫雄等人的力量。」

  故意放出消息，是為了激起民怨。

  故意打壓這些憤怒的百姓，不讓他們進城，不讓他們的孩子進安全據點，則是為了更進一步滋生怨氣。

  一步步將他們逼入絕望的深淵，讓他們的恨和怨，成為滋養惡魔的能量！

  「那個煉丹師一手造就了現在的局面，他的目的絕不止於此！我雖然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但一定和怨氣有關。」雲煙說得極為篤定。

  她可不認為，對方會這麼好心，無償將魔丹的丹方教會給四國。

  他一定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

  「只要揪出四國內，那些對孩子下手之人，再消除怨氣，不論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他都無法得逞！」

  雲煙剛說完，陌裊裊的導師令牌忽然有異動傳出。

  她下意識看過去。

  導師令牌內，湧出一道熟悉的聲音。

  「玄國境內有惡靈！」

  是外院煉器系導師，宋旭。

  「而且惡靈數量不少，我帶學生們一到這裡，法器明靈震鈴立刻就有所反應。越靠近皇城，它的反應越大。說明那裡的惡靈氣息是最濃郁的！」

  宋旭語速又快又急。

  「只在鬼族出現的惡靈，竟然出現在了玄國，偏偏還是在這種時候。那些孩子失蹤的事情，很有可能與惡靈與鬼族有關！如果真的是鬼族，此事便牽扯到其他地界，超出了外院的管轄範疇。恐怕不再適合讓學生們用此事來考核了。」

  「果然玄國也是這樣嗎？」陌裊裊急忙把雲煙的發現，以及皇獸王朝皇宮內所發生的種種簡單講述給宋旭聽。

  同樣聽到傳音的雲煙眉頭一皺。

  她遇見過數次鬼氣，也曾和被鬼氣同化的靈獸交過手。

  但鬼氣的力量、顏色，都與怨氣有所不同。

  前者是瘮人的黑。

  後者則是幽藍。

  而且……

  她忽然想到什麼，當即向軒轅執傳音。

  「剛才你說這些孩子的時候，用的是魔界，不是鬼族所在的鬼淵。」

  可不論是原身的記憶，還是萬靈書院有關其他地界的記載，都沒有魔界的存在。

  雲煙紅唇微微抿緊，猜測：「你口中的魔界，不屬於這片大陸的其他地界，對嗎？」

  軒轅執瞳孔狠狠一縮，接著，眼中流露出讚賞。

  細微的神態變化，卻讓雲煙的心頓時沉了。

  「被我猜中了？」

  「不錯。」

  軒轅執肯定道。

  「不僅是魔界，還有之前你在丹鼎上所看見的那道法陣，都不是屬於這塊大陸的東西。煉魔聚陰陣，是修魔者所創的一種邪術，想要布下它，需要強大的魔力，和極強的陣法造詣。」

  「所以那個煉丹師極有可能來自魔界！」雲煙沉聲道，「所謂的魔丹丹方，也是魔界的產物！他不僅可以煉丹，還是一個品級極高的法陣師！」

  軒轅執眼中的讚許幾乎無法掩飾。

  僅憑一點點線索，他就能推斷出這麼多。

  這人，遠比他想像中更加聰明！

  「你們說什麼呢？」赤夜略顯暴躁的聲音忽然在雲煙識海中響起，「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

  另一側肩膀上，火鳥臉上寫滿了不爽。

  明明它才是雲炎的契約獸，可他怎麼總和那傢伙傳音？

  神神秘秘的，看著就生氣。

  「我們在說有關魔界的事。」雲煙伸出手，安撫似的揉了揉它的腦袋。

  「魔界？」赤夜一怔，在她的安撫下，火氣肉眼可見的下降。

  它歪了歪頭，「那是什麼東西？」

  「連你也不知道嗎？」雲煙有些意外，「聽他說，那是存在於另一個地方的族群，和鬼族有些相似。它不屬於這片大陸……」

  「啊，像超聖獸那樣嗎？」赤夜雙目一亮，驚呼。

  「超聖獸！？」雲煙立刻想起來，在赤夜從鳳族寶洞中帶回的四件寶貝中，有一滴是來自於超聖獸的精血！

  當時她就感到奇怪，因為據她所知，世上靈獸品級最高的，便是聖獸，從沒有人聽說過超聖獸。

  「對！」赤夜點了下頭，餘光往軒轅執那方一瞥。

  神色帶著挑釁，仿佛在說：看吧！不光你知道，老子也知道！

  「所謂的超聖獸，是在聖獸之上的存在。雖然我知道得不多，但是，聖獸境不是靈獸的巔峰，在它之上，還有超聖獸。」

  它把自己所知道的通通說出來。

  「就像老族長一樣，聽青鸞說，它當年就是突破了超聖獸之後才從族裡消失了。它們都猜測，老族長應該是去往了另一個，更高級的空間。那滴精血就是它消失前所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