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現,雲煙眼前的場景瞬間變了。
一縷縷幽藍近黑的絲線,從這些百姓身上溢散而出,隨著一聲聲悽厲的控訴,憤怒的吼叫,越來越多。
這是……
雲煙瞳孔一縮。
怨氣化形!
化形的怨氣飄散向四周,沾染在白楊樹上,無聲落在枝頭棲息的小鳥身上,融入腳下的土地,與黃沙地下,冒出的幽藍交融。
它們飛向遠處的城池,卻又在觸碰到城池外巨大的結界時,消失不見,猶如被融化、抹殺了一般,無法侵入城池一步。
可和王城的「乾淨」不同,黃沙道另一方,這些百姓衝來的方向,卻怨氣橫生,一眼望去,入目可及的全是漂浮而起的幽藍絲線!
天上地下悉數都是。
這並非一群人的怨氣所能達到的。
聯想到皇甫城剛才的話,雲煙眉頭皺的更緊了。
婦人扣著地上黃沙,沙礫摩擦著她血跡斑斑的手指,不斷有血珠滲出。
她卻似乎感覺不到疼,雙目猩紅,仿佛要滴出血來。
「朝廷不敢的!他們只會欺負我們!」她大吼著,身上溢散的幽藍愈發濃郁,渾身就像被線團纏繞包裹。
雲煙都快看不清她的臉了。
「壞人!欺負娘的壞人!」小傢伙跟著哭喊,「打!打!」
他撲騰著,小手不停做出拍打的動作。
而他小小的身體裡,竟同樣也有怨氣化形!
「大皇子!」
突然,蹄聲陣陣,伴隨著一聲洪亮呼喚,從王城方向傳來。
上百騎兵策馬出城,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在靈獸下方不遠處,下馬行禮。
「卑職來遲,請大皇子、諸位貴客恕罪。」
他們是守衛王城的護城營將士,鎮守城頭。
在靈獸現身時,他們就注意到了,誰知道一過來就聽見百姓們大不敬的話。
率隊的男人說完,做了個手勢。
身後士兵立刻行動,如猛虎出籠,粗魯蠻橫地將百姓們打翻在地上。
「啊!!」
「放開我!不許傷害我兒子!」
「你們會遭報應的!」
「爹!娘!嗚嗚嗚!」
哭嚎、咒罵、慘叫,黃沙道上瞬間亂成一團。
怨氣變得更加濃郁。
雲煙眸光一冷,身旁猛地飛射出一道罡風,掀翻了那些士兵。
「你們的刀,原來是用來對付這些無辜人的嗎?」謝長安放下手,冷冷看著散落在各處的士兵。
林墨卿飛身落在百姓身旁,彎腰將他們扶起來。
林墨兮、徐小呦也取出傷藥,上前去幫忙處理傷口。
「任緒!」皇甫城一聲怒喝,「在貴客面前誰讓你們動手的!」
率隊的男人懵了,惶恐道:「卑……卑職只是不想讓他們驚擾了貴客……才想把人攆走的……」
「你的做法只能把他們推進更絕望的深淵。」雲煙語氣冰涼。
手腕微動,蔥白手指間夾著一疊符籙。
彈指一揮間,符籙化作靈光沒入百姓們印堂。
一抹清涼之氣瞬間蔓延過全身。
那一張張猙獰扭曲的面龐逐漸變得平靜,滿心的憤怒怨恨,也在淨心定神符作用下沉寂,情緒漸漸平和,恢復了冷靜。
發熱的腦子冷卻下來,眾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天哪!他們竟然當眾對朝廷不敬!朝廷若是追究,他們的孩子……
百姓們頓時白了臉,神色滿是恐慌。
他們身上縈繞的怨氣,也隨之淡了些。
雲煙眼底血光消退,但一張臉卻冷得可怕。
她遠眺前方,長空無雲,微風捲起黃沙撫過白楊樹林,看似安然祥和的表象下,卻瀰漫著常人無法窺見的厚重怨氣。
這麼濃烈又龐大的怨氣,絕不正常!
「不想惹來更多的麻煩,就安撫好百姓。不要再做過激的行為,刺激到他們。」她沉聲警告道。
皇甫城愣了愣,只以為她是同情這些百姓,看不過護城軍粗暴的舉動,忙不迭點頭答應下來,立刻吩咐任旭安頓好這些百姓。
任旭答應下來,但心中卻不以為然。
安撫?
他們是沒見過這些人有多瘋狂,不用些手段,能搞得定他們!?
「那這裡就先交給護城軍了。」皇甫城復又開口,「各位,我們就先進城去吧。」
「不,不要!」
黃沙道上,那婦人像是忽然驚醒,不顧手指的劇痛,把背上的竹簍迅速放下來,抱出孩子就往林墨兮懷裡塞。
「大人,您帶上我的寶寶。我知道你們和朝廷是不一樣的!拜託您帶上他一起進城吧!」
其他帶了孩子的人,也紛紛反應過來,爭前恐後地把孩子往林墨卿三人身上推。
只要跟著這些大人進了城,入了安全據點,他們的孩子就安全了!
三人哪見過這種場面?
面對百姓的包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人群里,無措極了。
他們本能地望向雲煙,無聲向他求救。
見狀,任旭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嘲諷。
瞧,他就說這些刁民沒這麼容易擺平吧?
雲煙眸光閃了閃,忽然放沉聲音:「你們真以為進城就安全了?」
聲音低沉,仿佛帶著一股蠱惑的力量。
「這麼多的孩子聚集在同一個地方,萬一你們口中的鬼出現,那可就是瓮中之鱉,一個也跑不掉了。」
一句話,讓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他們完全沒有想過這種事!
可仔細想一想,好像又有點道理。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眾人看著她,神色茫然無措。
雲煙緩緩道:「等。」
「等比你們更強的人去查清一切,弄清你們口中那隻鬼的真身,等一切塵埃落定,那時候你們的孩子才會真正的安全。」
任旭一怔,眼中的嘲諷更深了。
以為說這種話,就能讓這些刁民信服嗎?
然而,在場的百姓卻仿佛失了聲,怔怔地看著說話的少年。
他目光沉靜堅定。
他們能感覺到對方的真摯,他和這些天來,他們見到過的朝廷、世家中人,是不一樣的!
林墨卿三人順勢飛出人群,被扯住的衣袍從百姓們手中滑走,順利地回到了靈獸背部。
靈獸扇動肉翅,向著前方的王城而去。
這一次,百姓們沒再繼續追趕,也沒有人再大聲叫喊什麼。
只是站在原地,緊攥著手中的藥瓶,靜靜地目送靈獸飛遠。
「為什麼會這樣?」任旭難以理解。
他不明白,只是幾句話而已,這些難纏的刁民,怎麼就變得這麼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