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零三章 「能等我,唱完這一首歌嗎」(「羽玦」盟主2k加更)

  暗語諾爾·阿金妮——指我已集齊全部黎明密碼,這是最後一個周目。

  僅僅是一句「諾爾·阿金妮」,讓二人瞬間獲得了龐大的信息,蘊藏整整三十三周目的變故與死亡。這是最後一周目,諾爾還有一場表演,他仍然維持著猩紅的雙眼。

  「你好,神之城遠道而來的客人,我趁此機會來帶走你。」諾爾對蘇明安微笑。

  「諾爾!你清醒一點!這是蘇明安!」旁邊的山田町一叫道。

  諾爾說:「山田,你讓開。」

  山田町一咬牙,護住蘇明安,走廊上的機械人對著諾爾開炮,「噼里啪啦」的聲音穿透耳膜。

  這一刻,諾爾闖入槍林彈雨,強行撞開了山田町一,拽住了蘇明安的輪椅,飛向天際。

  鮮血滴落在閃爍著碎光的走廊,仿佛粒粒凝固的硃砂。

  ……

  「k」(整理袖口)+「e」(聊天氣)——「克」

  「m」(點頭)+「o」(聊呂樹)——「摩」

  ——第一位密碼。

  ……

  「l」(右手中指彎曲)+「i」(聊燈塔理論)——「立」

  「t」(右手握拳)+「a」(聊主神世界)——「塔」

  ——第二位密碼。

  ……

  「m」(點頭)+「o」(聊呂樹)——「陌」

  ……

  ……

  第三位。

  第四位。

  ……

  kemo,lita,mo,mi,luo

  交流完畢。

  ……

  黎明密碼是音節。

  這正是諾爾用拼音來創造暗語的原因——黎明密碼是音節,而拼音是表述音節的最好手段。

  在給自己下了第一道心理暗示——「擁抱是死亡回檔」時,諾爾就考慮到了更後一層的「拼音密碼」心理暗示,以及這最後一層「諾爾·阿金妮」的心理暗示。在最後一個密碼收集完畢的周目,他們必然需要用暗語來傳遞密碼。

  從第一周目,跨越到第三十三周目,他們將彼此整整三十三次共同死亡而收穫的成果交接完畢。死亡回檔的權能,被純粹的人類智慧玩出了一朵花。

  諾爾垂著眼眸,他已經清楚了五位音節的全部組合。

  「0」——彎曲大拇指。代指零點。

  「點」——聊未來。代指時針與分針的分隔。

  「0」——彎曲大拇指。代指第零分鐘。

  「……」

  諾爾明白了。

  黎明系統需要的開啟時間:零點整。

  全部信息交接完畢。

  「我聽說北利瑟爾的山谷有黎明系統的線索,客人,你要和我去看看嗎?」諾爾說。

  「當然可以,傀儡師。」蘇明安配合著諾爾的表演。

  諾爾操控烏鴉,朝山谷飛去。

  他像一隻璀璨的金色飛鳥。

  「他對我說,成長是經久不愈的殘疾,

  「誰承想那一天,他成為我的頑疾,

  「我從鴉群嘴裡搶回我的眼睛,

  「卻失去自己,沒有自己……「

  諾爾輕聲唱著歌,仿佛篝火前輕快的舞步,浪漫而自由。

  夜風吹起他金色的發。

  仿佛梳理著不死鳥的羽。

  ……

  外界·山谷

  諾爾帶著蘇明安落地。

  「你們是誰?」北利瑟爾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們,就被諾爾吊了起來。

  「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一邊吊著去。」諾爾整理了一下袖口,讓衣裝維持整潔,又拿出布擦拭藍玫瑰手杖,仿佛要準備一場盛大的魔術表演。

  系統時間是凌晨十一點五十八分,距離黎明系統需要的開啟時間還有兩分鐘。

  「噠。」「噠。」」噠。」

  整理好自己的衣裝,諾爾一步一步朝黎明系統走去,高幫靴發出玉石相擊般清脆的聲音。身後的披風揚起,仿佛一面搖曳的旗。

  他在此刻很像一名即將走上舞台的魔術師。

  「我該如何忘記他的話語,相信明天太陽還會升起,

  「我曾與春天許下永遠的約定,現在我怕我先春天而去……」

  諾爾一邊走,一邊輕聲哼著歌,像是在緩解緊張。

  蘇明安看著諾爾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知道諾爾在走向深淵。

  每一步,都在碾碎諾爾他自己的前路。一名犧牲者在走向足以將他自己燃燒殆盡的火焰。

  只有蘇明安知道諾爾要做什麼。

  「諾爾。」蘇明安出聲,諾爾停下了腳步。

  諾爾轉過頭。那雙鮮紅的、像滾燙的火焰一樣的眼睛凝視著他,精緻的臉頰被縈繞的血光撫摸,有一種陽光下清透的感覺,身上的氣質又安靜如同月光。

  空氣都仿佛在寂靜中顫抖,血紅的光芒攀附著諾爾踩著光影的皮靴。流動的、無聲的話語在二人的眼神之間傳遞。

  片刻後,諾爾微微露出笑容:「怎麼了,客人,你要祝我新年快樂嗎?」

  諾爾在用這句話告訴他——不要阻止。

  他們在上一周目,就拉勾說好了的。

  「……」蘇明安沉默片刻,突然笑道:「新年快樂,傀儡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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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就不再阻止。

  他們視線相撞,血光在諾爾的五官打下強烈而動人的光暈,他收斂了眼眸,擠碎了眼底里晃蕩的血光。

  諾爾不再回頭,一步步走入了黎明系統之下的陰影,手指觸摸上了閃爍著數據的中控台。他抬起禮帽,繼續哼著歌:

  「我多害怕革命者失去了信仰,創作者捨棄掉發光的驕傲,

  「多害怕孩子們忘記了夢想,而青鳥不願意向這裡飛翔……」

  ……

  ——蘇明安,我時常會想,宇宙無盡,人卻是那樣渺小。

  人類是一種非常奇特的種族。即使他們在星球上成為了霸主,卻無法解決動物族群之間能輕易解決的問題。

  ……

  光標在中控台上閃爍,諾爾微垂眼眸。

  請輸入黎明密碼。

  空白的界面等待著他。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他深知自己正像一團烈火,一捧岩漿,像飛蛾一樣不顧一切地朝著毀滅撲去。

  但他不在意。

  毀滅又如何?他生來自由,他擁有為誰毀滅的權利。

  「來吧……」他說著。

  右上角的系統時間即將走到零點。

  2月1日,大年初一。

  今年諾爾26歲了。

  ……

  蘇明安,人類沒有動物族群間的絕對規則,一些人天生就擁有反骨,這讓他們即使被統治,依然一刻不停地想要反抗,追逐要犧牲生命才能觸及的自由……

  用一句話來形容這種天生反骨的人,就是……

  ……

  ……就是像伱我這樣的人。

  ……

  遠方傳來新年的鐘聲,家電機器人聚集在山谷,好奇地窺視著裡頭的一幕。

  金髮少年的手指敲上鍵盤。他整張臉都沐浴在黎明系統氳氤的血光之中,卷翹的金色呆毛滾著一層暈染的血色。

  「如果時間今後再也不流動,那一天無限重複到變老,

  「我是不是再打敗不了鏡中的人,姿態只能定格在狼狽出逃……」

  他唱著,神情間有一股惑人的專注。

  仿佛有名為「命運」的艷紅的火舌從他的皮靴一點一點向上燃燒,漫過西裝褲,漫過紅褐色小馬甲,漫過他繫著紅寶石的千層領結……

  他敲下密碼,眼中毫無畏懼。

  第一位,kemo。

  密碼正確,請輸入下一位密碼。

  第二位,lita。

  密碼正確,請輸入下一位密碼。

  第三位,mo……

  「我既說過成為士兵,」他哼著歌:

  「便有天會撕碎這強加於我名為『宿命』的頑疾……

  「我依然怕先行者放棄了導航,

  「奉獻者悔恨起堅守過信條,

  「依然怕開拓者停止了尋找,

  「顛倒黑白的毒蟲死而不僵……」

  ……

  kemo,lita,mo,mi,luo

  五位密碼正確。

  ……

  音節排列完畢的這一刻,由鮮紅與金黃構成的光輝,在這一瞬間扶搖而上,直衝天際,完全沒入夜空之中。

  它還在不斷地上升,上升。一瞬間驅散了夜色與烏雲,猶如升起了一個熾烈的巨大的太陽。

  「滴——滴——滴!」

  劇烈的警戒聲驟然響起,高空的光芒反射而下,如同穹頂之上灑落的金光照亮整片山谷,黎明系統像是活了一般劇烈地膨脹。

  戰場上的人們抬起頭,震撼地看著這黑夜頃刻間變為白晝的一幕。黎明的光輝金燦燦地灑在每一個人染血的肩頭,如同為他們披上一件金色的戰衣。

  蘇凜高高抬起頭,他正身披萬丈霞光。

  城市之間,人們跑出家門,驚嘆地看著這奇蹟般的一幕。運載著資源的卡車反著光,照得滿城上下都在發亮。

  「肯定是城主做的……」

  他們交頭接耳,雀躍歡呼。

  血潭邊,即將死去的少女睜大雙眼,她突然發現身體好輕,仿佛靈魂被抬入了另一個維度。

  「……」她睜著眼,注視著朝她覆蓋而下的世界薄膜。

  ……

  大自然的時間在這一刻傾倒。

  日光般涌動的紋路鋪灑,仿佛在世界之上投射出一道映射的、虛幻的鏡面。

  數不清的0與1隨之閃爍,像是交疊的重影一般向著天地下壓,覆蓋一層透明的薄膜。

  猶如一道保護層,它壓上了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所有預構程序被迫清零,哪怕發動核爆,神之城也需要至少數十個小時的程序重構時間。

  那光芒萬丈的黎明,構造了一個短暫的,平靜祥和的世界,人們呆立在原地,連戰場的戰火都在這一刻平息。

  「嘩啦——!」

  光輝灑上他們疲憊的臉頰,猶如母親柔軟的手撫摸著他們。被缺失病折磨的人恢復了清醒,落下眼淚。

  這猶如神話,猶如史詩的一幕,記載於人們的鏡頭與口耳之中,成為「黎明之戰」的傳說。

  光耀世間,天地通明。

  「……」

  北利瑟爾的臉頰漲得通紅,全身都在顫抖。

  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

  這是動態密碼,這個入侵者怎麼可能知道密碼——

  「你。」北利瑟爾指著諾爾:「你不可能知道密碼……有幾位密碼只能在未來獲得……」

  諾爾輕輕笑了。

  他美麗的金髮被風吹得散亂,像黃金的液體緩慢地流動;長袍於身後高高揚起,像天使的羽翼優雅地散逸。

  他貼近那些繽紛的斑駁,任由幾點色彩旋轉著落於他的歌聲之間。

  「如果濃霧會將白晝都籠罩,漫天酸雨侵蝕著烏托邦,

  「我能不能夠成為自己嚮往的人,繼續開鑿直到再遇見曙光……

  他對上蘇明安的視線。

  二人視線交匯了一瞬,又很快移開,宛如蜻蜓點水。

  彈幕在直播間瘋狂地閃動,沒人知道諾爾為什麼會知曉足足五位的密碼: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諾爾沒有任何理由知道這五位密碼,瘋了!都瘋了!這是未來的密碼,他不可能憑運氣猜出來!

  到底是什麼情況?有我們看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怎麼可能!我們時時刻刻盯著他們!

  等等,難道……難道諾爾他……

  有人意識到了一點。

  諾爾擁有我們看不到的能力!他是規則的違反人,他開了掛!!五位密碼的組合以億計算,這已經不能用預知力來解釋了!

  是看破未來!還是回溯時間?還是回檔?

  主辦方不是說世界遊戲絕對公平嗎?

  有違反規則的人出現了!

  上帝啊……

  ……

  「我害怕,我懼怕,我畏縮,還膽寒……」

  「然而我,還希望,還希望……」

  諾爾張開雙臂唱著歌,笑得純然至極,像一張白紙。

  數不清的言論在二人的直播間瘋狂上滑,雪花般閃過,一秒飛過數十萬條內容。直播間已經不可被關閉,也許是主辦方的手筆。

  「嘩啦啦——」

  這一瞬間,山谷突然仿佛浸潤在深海渾濁的光線之中,人們像是被蜂蜜黏住了的昆蟲。

  數道血色的暗沉身影,帶著模糊不清的天平圖案鬼影一般遊動,倏然地,詭異地,猶如粘稠的鮮血從山壁上滑落,直至黏膩的觸感觸到人們腳邊。祂們如此幽深地——凝視著最中央的諾爾。

  ……來了嗎?

  深海一般的重壓落上了蘇明安的脊背,身形像是凍僵般難以行動。不知多少道尖銳而凌厲的目光盯上了他們二人,像是在刮擦著他的脊背。

  他知道,在輸入密碼的這一刻,必然會引來「祂們」。

  「……」

  諾爾站在原地,面前是啟動成功的黎明系統。他坦然地面對著這些晦澀的血影,脊背挺直。

  猶如雷霆般隆隆的聲音響起,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碾壓諾爾的頭顱。那聲音帶著雄渾的力量,猶如巨山一般厚重。粘稠鮮血般數不清的血影包圍了諾爾。

  在熱度飆升到上億的直播間中,人類聽到了血影們猶如大提琴般低啞的聲音。

  聲音中,明明沒有確切的文字,話語含義卻植入了每一個人腦海里:

  ……

  ——人類種玩家諾爾·阿金妮。根據現有條件,你不可能知道這一序列的黎明密碼。

  ——你擁有超出規則之外的權柄,諾爾·阿金妮。

  ……

  這聲音如同審判,敲擊在聆聽者的靈魂之上。

  是主辦方。

  ……

  蘇明安預料到了如今的一幕。

  他很早就摸清楚了主辦方的底線——超越遊戲的死亡回檔權柄,是主辦方無法忍受的存在。他決不能觸犯這個底線——比如主動暴露自己擁有死亡回檔。

  他可以表露出極強的預知力,可以表現出如同預言家般的敏銳度,但絕不能開口說:「我有死亡回檔,我告訴你一個信息……」這樣的話。

  一旦暴露出這樣的信息,就等於在打規則的臉。規則是絕對不能違反的東西。

  可以擦邊,說意義模糊不清的「下一次」,可以引人懷疑,但絕對不能自我實錘。

  否則,一旦他率先違反規則,主辦方很有可能同時打破不許對玩家出手的規則,在他回檔前禁錮他。

  但問題來了。

  一旦輸入黎明密碼,就必然會暴露這種權柄,因為無論如何蘇明安也不可能猜出五位密碼,任何理由都講不通,這根本無法用「敏銳度」「預知力」等理由來解釋。

  而諾爾創造暗語,最終、也是最重要的一環,就是——

  ……

  與蘇明安互穿身份。

  ……

  由本沒有死亡回檔權能的諾爾·阿金妮,去成為這個明面上的「死亡回檔者」。

  就算被針對,被針對的人也只會是諾爾。就算被規則毀滅,死去的也是諾爾,蘇明安依然能夠回檔再想辦法,不至於雙輸。即使主辦方仍然猜到真正的權柄者是蘇明安,但祂們只要無法實錘,二人就能把這個輪轉配合下去。

  規則是永恆束縛祂們的枷鎖。

  諾爾選擇了成為這個站在檯面上的,最危險的人。

  在聽到蘇明安稱呼他「諾爾·阿金妮」的那一刻,諾爾揭開了自己深埋已久的「最後一層心理暗示」,將自己送上了最後的祭台。

  蘇明安注視著被血影重重包圍的諾爾,想起了諾爾上一周目隱喻的話。

  ……

  蘇明安,我一直渴望成為有價值的人,無論是探尋新世界的奧秘,還是幫助孩子們。我希望我對於他人而言,是一輪太陽。

  而你可以在太陽的背後棲息。

  為了下一次,下下一次,或是……某一次的周目……我希望看到你越來越多的笑容,還有孩子們越來越多的笑容。

  我可以為你直面來自觀眾的猜忌、質疑,和來自其他玩家的嫉妒。

  我可以為你承擔一切來自主辦方的針對、怒火,和副本難度的劇烈提升。

  ……

  我可以偽裝成這個「被選中者」,蘇明安。

  ……

  面對層層疊疊如同惡魂一樣的血影的質問,諾爾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

  細碎的光影在他食指間散落、晃動,宛如精靈在親吻他的皮膚。他身為人類纖弱的軀體與這浩瀚的血影相比,猶如微末一般渺小。

  億萬觀眾的視線聚焦此刻,震碎他們三觀的權柄能力浮出水面,持有者是榜二玩家——諾爾·阿金妮。

  最聰慧的冒險家,最冷靜的冒險家,最無畏的冒險家,最勇敢的冒險家。

  一個大膽的賭徒,一個瘋狂又理智的探險者。

  一隻撲向自由的金色飛鳥,高居於高天之上永不下墜。

  黎明系統的金紅光輝沖天而起,諾爾沐浴在瑰麗的天穹之下,宛如永沐神光。

  「噓……」

  面對這些生命層次遠勝於他的高維生物,他的食指抵住唇瓣,示意祂們安靜。

  仿佛在與命運宣戰,語氣間擁有堅不可摧的勇氣、孤注一擲的瘋狂。

  他笑著說:

  「神明們啊,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

  「能等我,唱完這一首歌嗎?」

  ……

  ……

  「蘇明安,我已經失去了全部完美通關的資格,所以我會托舉著你升上天空。」

  「只有這樣,」

  「才能讓擁有神明般的時間權柄,唯一真正意義上能與高維抗衡的『第一玩家』,踏入一個嶄新的、不存在死局的新世界。」

  ……

  我是唯一知道你死亡回檔的人。

  ……

  ……

  ——所以我會高高舉起你的。蘇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