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長旭的眼神凝聚了瞬,而後十分堅定地道:「……他們只是走投無路,本質還是該受保護的公民——我是軍人,只要他們還接受保護,我就有義務保護他們。」
他的語聲斬釘截鐵,是真的發自內心。
他聽到對方笑了一聲。
而後,一瓶灌滿紫色液體的瓶子,甩了過來。
蘇明安說:「我幫你守著這裡,你去吧。」
他微微讓開身形,日光側過他灑落進來,在地面鋪上一層金燦燦的光影。
楊長旭「啪」地一聲站直身體,向他敬了個禮,而後趕忙攥著瓶子跑向了隔離室。
手中分量足夠的解藥,將成為被關在那裡人的希望。
在他奔向隔離室的路途上,他突然注意到,原本在庇護所外圍持續嘶吼著的,恐怖的喪屍聲,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層喪屍的屍體,幾乎從路的那一邊,鋪到了庇護所的這一邊。
烏黑的鮮血灑了一地,幾乎將大道鋪成了一條血紅的天路。
危機被清除,四周一片寂靜。
庇護所的周圍,現在竟然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是蘇明安乾的嗎?
……楊長旭終於理解了,所謂「第一玩家」,這個稱謂蘊含著的重量。
他回頭,望了一眼拿倚著門邊,身上未沾一點血點的少年,而後攥緊了手中的瓶子,頭也不回地沖向了隔離室。
……
「第一玩家,你是第一玩家對不對!」有人朝著站在門口的蘇明安發出激動的聲音:「我聽說過你的事跡……楊長旭他們能力不夠,你絕對可以對不對!你能進入那些超市,讓我們活下來對不對!」
「是啊,您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x市現存的一切,如果您願意成為這所庇護所的庇護者的話……」有人附和著。
「門口的喪屍已經被清理完了。」蘇明安側著頭看他們:「只要有拿起武器的勇氣,不必依靠庇護所,自己也能活下去——你們那麼希望活下去,剛剛也想脫離這裡,想必也不需要待在庇護所吧。」
「不不不!」中年女人連連揮手:「那哪能一樣啊。小伙子,我聽說了,聽說你很厲害,比任何人都厲害。但我們是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要你隨隨便便帶點東西給我們,我們就可以撐過去了。」
「是啊是啊,外面還是很危險的。」
「如果剛剛不是絕望到極致,誰會願意出去啊。」幾人立刻補充著:「大家都是龍國人嘛,在末世中也要相互扶持的啊。」
詭異的是,剛剛還在為一瓶解藥爭搶得頭破血流的人們,此時像是突然統一了戰線一般,只熱切地希望蘇明安能夠繼續庇護他們。
「還有,小伙子,你那個……紫色的解藥,還有沒有了?」婦女繼續懇求。
「是啊,還有我家阿雄……」
「還有博龍哥哥……」
「我這邊也是……」
「算阿姨我求你,小伙子,只要一點點那個解藥,只要一點點……」
女人還在不依不饒地求著。
「咣當——!」
一把匕首,突然扔到了她的眼前,她被那泛著光的銀面嚇得一個後退,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做什麼。
蘇明安看著他們:
「誰能將匕首刺穿自己的手掌,我就將救命的解藥給誰,既然是搭上命了,想必只是刺穿手掌並不難吧。」
所有人看著他的眼神由期盼,一瞬變得驚恐起來。
「你瘋了嗎?」婦女像看罪犯一樣看著他:「明明只要把解藥給我們就行了!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這個條件相當優越。」蘇明安看著她:「你們說過,中了喪屍毒的人是你的命根子,是最重視的愛人,那刺穿手掌救回一個人……多划算啊。你們不需要任何嚴重的代價……這個條件真是讓我羨慕得想落淚。」
他說著,眼中居然真的泛起幾分清光。
「如果你們連這個都做不到,之後苟延殘喘的生存下去,還有誰能繼續庇護你們呢?能獲得解藥的名額很珍貴,我不可能每個人均分。你們大可以將其當做一場考試,證明你們是有資格生存的人……」
婦女的眼神,一點一點現出恐懼。
她完全意識到了對方的不正常,她的腳步一點點往後退著,漸漸地,離那柄匕首越來越遠。
外頭的陽光漸漸灑落進來,於匕首面上漸漸攀上強烈且動人的光暈。
……
當楊長旭將解藥分給幾個最重要的人之後,他望著其他房間猶豫了片刻,拎著還余小半瓶的瓶子出了庇護所。
剛剛恢復過來的老秦大口大口喘著氣,他倚靠在楊長旭身上,眼神帶著劫後餘生的恐懼和欣喜:
「這是,第一玩家給我們的解藥嗎?」老秦讚嘆道:「他可真是個大好人啊……明明是這麼珍貴的東西,卻不求任何回報。真是一個好同志,我可一定要去好好感謝他。就是因為有這樣強大且慈悲,兼具實力與善心的存在,我們的未來才有希望……」
「是的,他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人。」楊長旭點了點頭,雖然初見的情景令人尷尬,但蘇明安這樣直接將解藥扔給他的行為,在他眼中便是最具有奉獻精神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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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著急於想要表達感謝的老秦的身子,一步步走向原來的屋子。
「聽說他還是個大學生吧。真難得,明明還是個孩子,就有這樣的覺悟……」老秦說到一半的話停止了。
二人站在庇護所的屋子前,看著面前的景象。
鮮血流了一地。
兩具屍體倒在地面上,頭顱炸裂,各種色彩灑得到處都是。
「我扎了,我扎了!求求你,求求你,快把解藥給我……」
一個全身餓得極瘦的男人,手掌心穿著一把匕首,他疼得鼻涕眼淚流了滿臉,卻仍然拖著快沒有力氣的身子,趴倒在青年腳下,鮮血如雨點般滴落。
蘇明安像是沒看到面前的景象般,偏過頭。
他的一邊,手下的斧頭帶著血。
「你……你幹了什麼?」老秦是研究者,打從一開始就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他的牙齒不住打著顫。
「有人突然想要襲擊我拿解藥,所以就殺雞儆猴了一下。」蘇明安說:「正當防衛。」
「那……那那個呢?」老秦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瘋魔了一般,手掌刺穿匕首的男人。
「取得解藥的必要證明。」蘇明安看向那個哭得稀里糊塗的男人:「這個男人的親人是哪位?給他的親人餵點解藥吧。」
「這是你提出的條件?」楊長旭看著他:「刺穿掌心,就能獲得解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本來就應該有這樣的選拔。」蘇明安說:「在原本的世界上,因為名額有限,所以必須舉辦無窮無盡的測試……使得珍貴的機會只能落到少數人手中……這個人做到了,所以他有資格獲得他想要的。我做的有什麼不對的嗎?」
「可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如果他們連這個都不敢,就算被庇護著活下去,也遲早會面對更加絕望的情況。」蘇明安看著他:「而且,如果不這樣做,你想怎麼分配解藥?按均分配?難道,你認為永遠平均分配是對的嗎?你忘了剛才的錯誤了嗎?」
楊長旭突然怔住了。
「楊長旭,人是一種群體性的動物。」蘇明安說:「一旦發生恐慌,便會如同傳染般於群體中迅速蔓延。在這種時候,個人的智慧與獨立便會被無限削弱,而更容易被群體裹挾著前行……」
「群體的絕望,只會帶來更大的絕望。」他說:
「既然,我們沒有能力在這樣的世界裡,讓所有人遠離恐慌,那麼,就將造成混亂的因素排除……」
「……你太殘忍了。」楊長旭突然打斷他,憤怒地說:「或許你覺得這樣做是對的,但我們是熱愛和平的翟星人,不能被這個遊戲影響了三觀,我記得你以前和那個叫玥玥的女孩在一起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是什麼把你變成了這樣?」
接著,他便看到對方,微微對他笑了笑。
蘇明安伸出手,將有些松垮的劍袋背好。
他轉身:
「……周邊的喪屍已經被我清理乾淨。想做什麼都去做吧。」
如果這些人連殺雞儆猴也不敢,只想著遊戲開始前的秩序,那麼他怎麼費力去一個個救都不夠。
一個人,如果連最後的希望都放棄了,連自己的價值和重要性都不敢肯定了……那未來等待著的還會有什麼呢?
大多數人們只是習慣於,由不思考而變成了盲從。
當一個群體都在向著一個方向努力時,調頭或者回身離開的人都會成為異類。
他們渴求秩序、矯正他人、治療自我、改正叛逆、去除無知、卻又主動徘徊,排斥異化,渴求理智、又容易瘋狂。
他剛才的言論、行為,非常符合一個「只看重強者」的熱血少年形象,一個純粹的遊戲競技Player。
這個人設,立起來了。
「你……你,小青年!你把話說清楚,有什麼事不是大家能夠一起商量的嗎?」老秦想要叫住他。
但蘇明安沒有停下步伐,而是直接離開了這裡。
他背負著劍袋,日光灑下一片厚重的影。
……
世界遊戲·剩餘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