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普拉亞長大,看到過很多事。
很多人,他們從出生開始,便沒有成為一個獨立的『人』,他們也並不將自己視作人。
一個符號,一個名字,一個刻在石碑之上的記號。犧牲的魂獵們是這樣理解自己的,如同薪火和木柴,他們從開出第一發槍開始,就將自己視作了這片土地的一塊磚石。
公主說,你們只把我們當作機械齒輪一般的東西,將我們當作可被利用的,手裡的劍或是槍,而並不將我們看作獨立存在的生靈……
……但是隊長,你似乎不太一樣——似乎,我成了你眼中可以平等交流的靈魂。
……
而後我逐漸發現,
——原來我也是『人』。
……
NPC(謝路德)好感度:95(風雨同舟)
……
看著眼前的這個數字。
蘇明安的視線緩緩下移。
面前,抬起頭,目光無比懇切的青年,正極為專注地凝視著他。
幾乎刷瘋了的彈幕,從右上角飄過。
他們正激烈地討論著:
這真的是npc?你們把這個稱為『覺醒了自我意識的npc』?
但這確實是我看直播以來,看見的第一個說要成為玩家的npc,還挺稀奇的。
那這樣說來,老兄,我們也可以稱為npc了,我們的人設是『認為自己是世界遊戲玩家的npc』,我認為這很合理。
吵什麼,吵什麼呀,我覺得挺好的啊。管他是npc還是玩家,是個助力不就好啦?
但是,各位。如果npc能成為玩家,玩家又能成為npc,那是否意味著我們與這些npc其實並無不同?
——當然不同!!!
大家要記得,這些副本世界都是被複製過的,npc有很多個npc,我們卻是唯一的啊!
這直播間啥時候變成哲學直播間了,我剛來,有沒有帥的能解釋一下?
——各位要這樣想,脫離開我們目前認定的玩家與npc之分——那麼『世界遊戲』它本身,是否可以作為一個獨立出來的副本世界?我們這些自詡為游離在各個副本世界中的玩家,是否也可能是這個最大的獨立副本世界的『npc』?
確實,憑什麼認為我們就高這些npc一維,憑什麼認為我們就不能是被『人設』和『系統』定義的產物?憑什麼認為,我們就是唯一?說不定,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也會有什麼高我們一維的存在,以一種特殊的形式支配我們的『人設』和行為,而我們卻對此一無所知呢?
你在搞笑嗎?我就在這裡活著思考,我的思緒都清清楚楚,我能不知道有人在支配我的思想?
那謝路德不也是一樣?他又是怎麼知道是否有別的東西在操縱他的思想呢?
你這就辯不開了,反正我知道我肯定是個獨立的人,肯定不存在什麼能操控我說話的東西……
……
彈幕的討論無比激烈。
先開始只是正常的討論,到後來就逐漸變成了槓精互錘和噴子大戰。
直播間裡的彈幕密密麻麻,雪花一般飛上去,誰也不知道誰在對誰吵,已經有人罵著罵著要去線下約架。
因為被類比為npc,這群人感到無比氣憤,恨不得立刻把這個可能性從身上扒拉開。
「……」
蘇明安收回了視線,看向了系統任務欄。
在謝路德向他發出請求的那一刻,他聽到了一聲「叮咚」。
……
「叮咚!」
檢測到角色變動……正在排列世界線中……
「叮咚!」
你解鎖了三階玩家任務·人物劇情類。
在該類任務中,你可以通過任意行為,影響某一特定人物的行動,使對方達成不同的結局。
當對方達成結局,你將獲得任務獎勵。
人物劇情類任務等同於獎勵較高的支線任務,與完美通關進度無關。
……
您已觸發任務·人物劇情類
你是否選擇將諾莉亞的紅玫瑰交給謝路德?
(角色謝路德結局:HE·不朽/TE·無盡之路/NE·腐朽,你的行為將影響他所能達成的結局。)
任務獎勵:無論達成三種結局的哪一種,金色裝備「光輝長留」第二技能都將開啟。
……
看著這一連串跳動出來的任務提示,再看向雙膝下跪的謝路德……
蘇明安忽地覺得「角色結局」那個字眼極其諷刺。
……似乎,這個系統已經預料到謝路德必然達成了三種結局一般,料到了他不可能逃離其中的一種。
或許謝路德的做法沒錯。
換作誰也不會甘心,自己突然被一個無法理解的存在,突然限制了可能性和未來,成為了程序一樣的東西。
看著那行鮮紅的你是否將諾麗雅的紅玫瑰交給謝路德?(你的行為將影響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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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安思考了片刻。
他記得,之前的把明輝的青晴帶回去的時候,系統提示觸發了「跟隨者」任務,沒有說需要什麼紅玫瑰。
但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或許是因為系統也看不慣這種想要脫離的npc,帶走謝路德,他需要付出代價。
他忽地轉過頭,看向一旁的空地。
「老闆兔。」他說:「出來一下,問你個問題。」
空地之上,一片寂靜。
火焰的「噼啪」聲炸響在安靜的屋子裡,暖意熏紅了他的臉。
他咬了一口巧克力,才發現它已經有些化了。
彈幕看著有些愣:
這是在幹嘛?
召喚老闆兔?沒用的,很多人都試過,老闆兔壓根不會理。
我試過,喊誰都沒用,叫上帝都沒用。
第一玩家有些天真,老闆兔怎麼可能被他叫一下就出來。榜三的愛德華都試過,根本沒反應……
……
蘇明安叫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他的視線一直定在那片區域,好像斷定老闆兔必然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就在觀眾們聚眾嘲諷,勸他別白費力氣的時候。
粉色的光華,在寂靜的室內突然爆發了。
「……」謝路德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那一片空地之上,忽然亮起了一片閃亮的,如同星星般的粉色光輝。
一個雪白的身軀在粉嫩的色彩飛舞間若隱若現,亮晶晶的光彩點綴在它的身上,隱約透出胸口的一抹血紅的天平。
宛如粉桃花朵朵綻開,夢幻的七彩泡沫漂浮在它的身上,一雙紅水晶般的眼睛透徹清明。
宛若魔法少女出場一般的大白兔子,彈出了一對毛絨絨的耳朵,在粉光閃爍間被染得透亮。
「親親的——第一玩家!」
換了可愛白兔皮膚的老闆兔張開毛絨絨的大白手,語氣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犯賤。
「好久不見——啊真的是太久了,用你們的話可以說是……『如隔三秋』了!如果不是你叫人家,我們估計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會面呢……」
那雙紅水晶一般的眼睛,正無比「深情」地凝視著靠在沙發上的蘇明安。
它的顏值看起來高了許多,像那種商場裡擺著的,吸引人一頭扎進去的毛絨大白兔,沒有當初開幕式的那種詭異噁心的感覺,看起來極具迷惑性。
蘇明安意識到,要麼是老闆兔喜歡玩這一套,換皮膚。要麼就是……老闆兔自己其實也會進化。
他並不對自己能夠召喚老闆兔感到意外,在此前的周目里——第一世界地下室的死亡,第六世界雨中的死亡,他都成功看見了老闆兔。
它不會插手玩家的行動,也不會幹預副本的進程,頂多會出現在他的面前,回答一些看它心情是否回應的問題。
所以,他這次召喚它,就是想問一些問題。
此時,直播間裡已經被「」充滿。
他們完全沒想到,原來身為「第一玩家」還自帶這種技能。
而那個剛剛才說「連愛德華都叫不出來,蘇明安真天真……」的,一直在直播間裡踩一捧一,ID叫「愛德華狂熱女粉」的活躍觀眾,突然沒了動靜。
不止是她,許多還在好心科普,說老闆兔根本不理玩家的觀眾們,也瞬間看傻了。
……原來並不是老闆兔聽不見玩家叫它。
而是他們這些玩家,人家根本就不屑理。
世界論壇上,曾出現過許多試圖召喚老闆兔的視頻,那些玩家不是沐浴焚香,就是跪地大喊,用各種浮誇手段試圖吸引人家的注意力,把人家召喚出來,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結果這第一玩家隨口一喊,這兔子就屁顛屁顛出現了,態度比誰都殷勤。
「道具描述上不清晰,我想問一個問題。」
蘇明安拿出了「諾麗雅的紅玫瑰」。
這朵紅玫瑰依舊如他得到它時那般嬌艷,艷紅似火,是一朵不敗之花。
……
諾麗雅的紅玫瑰(紅級):一次性道具,當將它別在胸口時,將自動脫離玩家籍,成為當前副本世界的觀測者
……
老闆兔眯著眼睛看著他。
「道具描述上寫,當將它別在胸口時,將自動脫離『玩家』身份,成為當前副本世界的觀測者。」蘇明安說:「那麼,npc使用了,會怎樣?」
當初,白日浮城副本,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達成了隱藏線的完美通關,也就是說,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獲得了這個道具。
以至於,他無法知道這個道具,用在npc身上會怎樣。
「哎……?這種問題……原本人家是不太想回答的啊。」老闆兔撓了撓頭,看上去憨態可掬。
「但是,這是道具描述上……」蘇明安早已準備。
「——但是因為你是親親的第一玩家!是親愛的『掌權者』,那麼——人家就可憐可憐你,勉強就回答一下吧!」老闆兔的語聲卻一瞬拔高,宛如燒開的水一般,直接打斷了蘇明安試圖說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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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張開雙臂,語氣無比愉悅:
「npc——當然同理!親親的第一玩家,你不妨,反過來想想?」
蘇明安微微一愣。
反過來想。
玩家佩戴了諾麗雅的紅玫瑰,會變成npc。
那麼,npc佩戴了紅玫瑰,就會……
他看向地上的謝路德。
謝路德正震驚地看著在粉光中突然出現的大兔子,臉都震驚到僵硬,像看著一位天外來客。
「……主辦方?」他輕輕問著,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老闆兔只是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就像看到地上的螞蟻一般,壓根沒理,而是繼續笑嘻嘻地看著蘇明安。
「回答結束,那麼人家走啦——」它叫了一聲,粉光一現,就要離開。
「等等!」
蘇明安秒關直播,一把上前,拉住了它。
入手是一片暖絨絨的白毛,手感確實舒服。
但他的注意力不在這之上。
老闆兔沒消失,只是閃著周圍的粉光,看著他。
「那麼。」蘇明安說:「……玥玥呢?」
「……」
老闆兔一雙微微閃爍的水晶眼依然在看著他。
透過那雙看似毫無機質的冰冷雙眸,蘇明安竟在其中隱約感到了些快速划過的情緒。
「什麼玥玥?」它眨了眨眼,繼續笑嘻嘻地說。
「她現在是觀測者,她算是npc嗎?」蘇明安緊盯它的雙眼。
「這種問題嘛……」雪白的大兔子聳了聳肩:「你的掌權者權限還不夠哦——人家只能告訴你,你手中的這個玫瑰,對她無效。」
它的言下之意便是,好好晉升,掌權者等級提升了,這個問題它再考慮解答。
但蘇明安的手卻迅速放開了。
「她是特殊的觀測者。」他已經得出了這個結論。
尋常的觀測者都是待在固定的世界裡,無法穿梭世界。
但玥玥不一樣。
她在每個世界裡都擁有不同的身份,並可以像玩家一般穿梭世界。
她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受困於單一虛擬副本世界中的身份。
老闆兔笑容未變。
粉色的光華猛然在它身上亮起,那顏色飽和度和亮度都極高,堪稱光污染。
還是熟悉的套路,一瞬幾乎能閃瞎人的狗眼。
蘇明安迅速閉眼,避開了這一下報復般的突然襲擊。
在他再度睜眼時,巨大白兔的身影已經不見。
火焰的影子跳動在那片空地,房間裡顯得格外寂靜。
他右手攥著手裡的紅玫瑰,忽然發現左手空落落的。
在抬起手時,他發現那原本捏在手裡的,化了一半的巧克力,突然不見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