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五十六章 「借彼共生。」

  復生條件成立的一瞬間,流光溢彩,金光灼生。

  一股古老、強大、熟悉的威壓自愛麗絲身上湧現。

  星空滌盪著藍紫色的光華,周圍出現了迷濛的、粘稠的、藍綠色的半液態能量,耳邊的嗡鳴仿佛深海巨獸的呼吸。每一次震動,都仿佛是心臟跳動的聲音,讓人感到不安。

  「等待一日,異種王就蘇生了。」黑鵲按住蘇明安的肩膀:「隨我來。」

  「我就在……這裡等。」蘇明安看著愛麗絲。

  「異種王是一切負面情緒的綜合體。如果你不怕變成瘋子,那你就在這裡等。」黑鵲無所謂地聳聳肩,手指的用力卻展示了他的關切。

  「……好吧。」蘇明安只能轉身。

  黑鵲把他帶到了一間房間。房間位於最高層,足以俯瞰整座機械城。

  「你在這裡休息一日。」黑鵲叮囑道:「這扇門可以隔絕污染,你就在這裡待著,不要出門,尤其不要進入其他上鎖的房間。等到異種王醒了,你再上去。」

  「你去哪?」蘇明安說。

  「我去另一個可以隔絕污染的房間。記住,不要亂跑。」黑鵲合上了門。

  蘇明安坐在床上,凝視著左手背。

  ——這裡有一道白色的紋路。

  它的紋路和完美通關的紋路很像,但要遠遠淺於完美通關紋路。這很可能是——通關第三款遊戲《少女夢想計劃》後出現的。也就是剛剛光碟碎裂的那一瞬間。

  「夢巡遊戲的『完美通關紋路』嗎?」蘇明安盯著左手背的一條淺淡紋印,又看向自己右手背的七條完美通關紋印。

  這時,房門又被打開了,是黑鵲。他端著一疊鬆餅和咖啡,笑著遞給蘇明安:「我考慮到熱飲有助於睡眠,給你送來了。」

  蘇明安謝過,沒有吃,只是放在了一邊。

  黑鵲卻沒走,而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

  那是……像是嫉妒,像是羨慕,像是敬畏的,極為複雜的眼神,顯得極為陰沉。

  當蘇明安似有所感地抬起頭,黑鵲又立刻掛上笑容:

  「有時候我很羨慕你。」

  「哦。」有太多人羨慕蘇明安了,蘇明安已經沒什麼想法。

  「你是『主角』啊……真令人羨慕……」黑鵲輕聲說,手指緩緩攥緊。

  他的聲音太輕,蘇明安沒有聽見。

  黑鵲撫摸著胸前的十字架項鍊,望著蘇明安數秒,才合上房門離開。那眼神,就像是在憧憬不可觸及的人物。

  室內恢復靜寂。

  「蘇明安,黑鵲看你的眼神不對勁,像是嫉妒。但我不知道他在嫉妒什麼。又感覺像是憧憬……」這時,長歌出聲了。

  長歌最近說了不少話。這次的燈塔之戰也主要是長歌思考戰術,讓蘇明安能夠及時向復生者們傳達指令。此戰若勝,長歌必是首功。

  蘇明安很感激這個軍事能力不俗的玩家,這世上向來不缺少天才,但同時能跟上蘇明安思路的確實不多。若非長歌以往運氣不太好,榜前玩家必然有一席之地。

  「我總覺得很不安……」長歌說。

  蘇明安沒有說話。

  九幽隔絕外界,連留在地面上的白貓黑貓都斷了聯繫。不知道山田町一他們能不能定位傳送過來。他望向窗外,藍綠色的粘稠光芒從天台上逸散,遍布整個九幽,異種王的心跳聲正在越來越響。

  咚,咚,咚。

  每一次響徹,都仿佛在與蘇明安的胸腔共鳴。那是一種異常和諧的……融合感。就像是蘇明安與異種王的心臟本就一體。

  這讓他感到心慌。

  ……

  【TE1·完美通關進度:97%】

  ……

  「你睡吧,這是好不容易的休息時間。」長歌說。

  蘇明安忽然說:

  「我很感謝你,長歌,但我也不希望對你失去信任。」

  有時他小憩醒來,會發現自己的鞋子有輕微挪動的痕跡。黑貓告訴他,有時候長歌會用他的身體出門,但基本沒做什麼事,只是去某個地方望望風,看看天,或是寫寫字,彈彈樂器,自言自語,或者只是無意義地搬動一些物品、砸碎一些沒有傷害力的道具。因為沒做什麼壞事,蘇明安也沒有禁錮長歌的行動,長歌這孩子估計憋壞了,遇上了他這種很少睡覺的人。

  這幾天的相處,長歌雖然話不多,但確實很靠譜。蘇明安不希望自己睡去後,長歌突然變臉,做出什麼背叛的事。畢竟黑貓和白貓都不在身邊了。

  「……不會的,蘇明安。」長歌的聲音依舊清澈:「那麼多觀眾看著你呢。我要是日後還想混下去,就不會背棄你。再說,我們是朋友吧,朋友不會害你的。我知道你曾經被一些朋友背叛過,但我不是他們,我不會。」

  蘇明安目光閃動。

  事實上他已經很困,恨不得一頭栽倒在柔軟的床鋪上。若是長歌能保護他的安全,倒是遊戲機制里為數不多溫暖人心的地方。

  「我……睡一會。如果發生意外,用痛覺喚醒我。」蘇明安說。

  無論怎樣,他都不可能在這裡干坐一天,肯定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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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長歌說。

  蘇明安睡著後,在半小時之內醒了一次。

  長歌正在彈床邊的鋼琴,是一首蘇明安哼過的《致愛麗絲》。

  「沒事,你繼續。」蘇明安看情況正常,再度睡過去。

  長歌的眼神深邃了幾分。

  他的手指按了按腹部的硬塊,眼中閃過幾分思索,又很快恢復了彈琴的姿勢。一曲流暢的《致愛麗絲》流瀉出來,在冰冷的機械城中,仿佛生動流淌的滾滾溪水。

  ……

  黑鵲合上了蘇明安的房門,他一直沒有離開,而是在門口駐足許久。

  聽到了流水般動聽的鋼琴聲,他的眼神變得越發深邃。手指觸及冰涼的十字架吊墜,他親吻著它,在門口停留了很久。

  「你還沒有回來嗎?黑鵲。」突然,黑鵲的耳麥里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

  黑鵲這才離開了蘇明安的房門口,按住耳麥回應道:「回來了,我這就來見你。」

  黑鵲走到走廊盡頭,打開了一扇上鎖的房門。

  房門裡,是和蘇明安房間一模一樣的擺設。床鋪、藍色窗紗、床頭的鋼琴、桌上的琴譜。

  最驚人的是——床鋪上,坐著一個和蘇明安容顏一致的人。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眸,穿著睡衣和拖鞋,很顯然已經在房間裡生活了很久。他正在對著琴譜沉思,在學習彈鋼琴。

  黑鵲端著一疊鬆餅和咖啡,遞給這位青年:「我考慮到熱飲有助於睡眠,給你送來了。你若是累了,注意休息。」

  鬆餅的大小、咖啡的溫度、黑鵲傾身的角度、臉上笑容的弧度,都和剛剛給蘇明安送鬆餅時,一模一樣。仿佛場景復刻了一遍。

  然而床鋪上的青年卻做出了與蘇明安截然不同的反應,他看著黑鵲手裡的鬆餅,笑著接過了:「好,我這就吃。」

  下一瞬間,黑鵲瞬間變了臉色,恭敬的態度截然大變。

  他伸手,把青年按在牆上,冷然道:「——你身為『蘇明安』,怎麼可以吃別人給的食物!不對!數據哪裡錯了?」

  青年臉色漲紅,聲音變得有些機械化:「但按照……『人設』來說……我現在……很累了……很想要……吃一點甜食。而且,你的好感度被拉到了滿值。所以,『蘇明安』接受你的食物……是……合理的……」

  黑鵲卻搖頭,瘋魔般地重複著:「這不對——原本我還覺得沒什麼問題的,按照常理,『蘇明安』應該會接受我給的食物,你的反應沒有錯。但實際上,他本人剛剛沒有做出接受食物的行為,所以,就不對,不對了!你的反應——就錯了!」

  黑鵲手指因為憤怒而收緊,青年的臉上出現了恐懼,無機質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感情:「我……錯了,再讓我……揣摩揣摩……我……不會再偏離『設定』……」

  黑鵲臉上的失望卻更重。

  「你怎麼可以露出這種……恐懼的……表情。」黑鵲像是看到了一個極度醜陋的藝術品。

  下一瞬間,他加大手中力氣,手裡的青年便突然爆開,化為光點鑽入了他的身軀中。就像是黑鵲「吃掉」了青年。

  黑鵲後退一步,大口喘著氣,露出的半張臉因為情緒激動而通紅。他摩挲著手指,手指殘留著餘溫。

  「3018號記錄失敗。」黑鵲喃喃自語,取出平板寫下文字:「記下該失敗品的最後數據,開始微調。直到相似度更接近……」

  「千年神話之願……千年神話之願……」

  ……

  天色漸亮,山田町一看向手上的羅盤狀道具。

  「路!這東西不管用啊!」山田町一大喊。

  眼看著蘇明安已經進入九幽,定位道具卻一直失效,他們沒法傳送進九幽。

  「看來九幽能隔絕傳送道具,沒辦法了。」路摸著下巴。

  「那我們就組建精銳小隊突破過去。現在蘇明安已經進去了,防線鬆散了許多。」日暮生建議道。

  路點頭:「只需要讓精銳者前往即可。蘇明安不需要戰力幫助,我們能幫把手就行。重點是不能拖他的後腿。」

  眾人商議之下,由山田町一、路、李御璇、易鍾玉的四人組前去。他們戰力普遍在三千到四千,擁有自保能力。

  山田町一肩頭的黑貓動了動。

  「怎麼了,黑焰?」山田町一歪頭。

  「喵喵喵!(蘇明安要你趕快過去!)」黑貓的話語,由召喚系的玩家代為翻譯。

  「我要做什麼準備嗎?」山田町一問。

  「喵!喵喵喵!(帶上仙之符篆!)」

  山田町一手裡有一枚仙之符篆,名叫「複製」,是他做任務獲得的。見此,山田町一帶上符篆前往。

  「你說,九幽會不會像mc里一樣,全是岩漿和黑曜石。」路上,山田町一開玩笑道:「之前蘇明安還說想玩電腦遊戲呢。」

  路卻面無表情,只盯著手裡的地圖。

  山田町一收斂了笑容。他有時候會覺得,他的隊友們有些不開心,明明路應該會給面子地笑出來,但路沒有。

  ……我的打趣有這麼無聊嗎?山田町一想。

  「走吧,爭取一個小時內趕到,抓緊時間。」路合上地圖,淡淡道。

  ……

  曼珠沙華盛放,溪流深沉如墨。

  一位青年撐著長杆,自溪水渡來,漸漸靠近九幽。幽冥的風吹起他的衣角,每一次船槳划過水面,都蕩漾起陣陣深黑色的漣漪。

  他身著長衫斗笠,駛向猶如岩漿的鮮紅九幽之口,周圍靜得只有花葉飄搖的聲音。

  「……他在九幽裡面?」青年忽然出聲,斗笠下是一雙金色眼眸。

  「喵喵。(是的)。」白貓趴在船尾。

  「一直都沒聲音,現在突然跑到九幽裡面去了。」蘇凜說:「知道了,我進去看看……算是旅途的一個地點。」

  「喵喵。(謝謝)。」白貓喵喵叫。

  一人一舟,泛入九幽之中。

  孤舟渡水,人影朦朧。

  ……

  當蘇明安再度醒來,天色已經偏向下午。

  他睡了八個多小時,空氣里有一股鬆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