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行宴心裡直是百爪千撓,只覺得鳳瑤的身上籠罩著一股迷霧,說不出的神秘。
鳳瑤後面買的東西卻正常起來,碗碟、筷子,有雞蛋、鴨蛋,有豬肉、羊肉等,全都是日常生活中用得到的。
「哎,還少一樣!」鳳瑤拍了下手,對身後的蘇行宴道:「跟我去藥鋪一趟。」還差一味黃丹粉,須得去藥鋪才能買到。
「你要煉丹啊?」蘇行宴瞪起眼睛。
「是呀,煉長生不老丹。」鳳瑤眨了眨眼。
轉頭欲走,卻見前方堵著一位鬚髮皆白,兩眼冒光的老先生:「您老有什麼事?」
看見老先生的第一眼,鳳瑤覺著有些眼熟,再看第二眼,便認了出來。正是之前鳳瑤賣八角時,贈過一斤八角的醫館的老大夫。
老大夫捋著鬍子,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讚嘆:「女娃娃,你之前與我的那張藥方,很是管用。你還有那八角嗎?如果你要賣,我來給你寫一封擔保函。往後黃沙鎮上的藥鋪,都不會懷疑於你。」
「既如此,便多謝老先生了。」鳳瑤沒想到老大夫居然還記得她,並追出來朝她說這些。心中敬佩,朝老大夫行了一禮。
老大夫笑著點了點頭,又道:「女娃娃,關於那八角,你還有旁的藥方沒有?」
原來老大夫之前收了一名病得厲害卻吃不起藥的病人,便同他說了鳳瑤的藥方,那病人反正付不起藥錢,索性應了。誰知吃了兩日,卻漸漸好了起來。老先生得知後,記起鳳瑤那日鎮定淡然的舉動,心思有些活絡。
鳳瑤不由笑了,說道:「老先生,我今日還有事。等改日我再拿了八角賣時,就去您的醫館裡,與您說幾味藥方。」
「好,好!」老大夫欣喜地道,「一言為定!」
跟在鳳瑤身後,看著這一幕的蘇行宴,直是把眼睛揉了又揉:「妹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怎麼懂得這麼多?
鳳瑤說道:「我就是陌水村一個普通的婦人罷了。」
買齊東西後,鳳瑤伸出手:「將背簍給我吧,我這就回去了。」
蘇行宴笑了:「妹子,不是我說,這背簍你可背不動。」
粗鹽、茶葉、雞蛋、鴨蛋、碗碟、肉、菜……一樣一樣,加起來不得二十多斤重?蘇行宴瞧著鳳瑤纖細瘦弱的身板,搖了搖頭:「得了,反正我閒著無事,就送你回去吧。」
「什麼?」鳳瑤驚訝地看著蘇行宴,只見他深棕色的瞳仁裡帶著淺淺的關懷,不由得有些觸動:「真的不必了,今日勞煩你給我當了一上午苦力,已經十分過意不去了。」
「這有什麼?你以為我叫你一聲妹子,是白白消遣你的?」蘇行宴說著,打頭往城門口的方向行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鳳瑤抿了抿唇,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握了握:「那就多謝蘇兄了。」
這一份真誠,令鳳瑤覺著有些沉重,便在心裡想著,等會兒一定留他吃頓飯才行。可是,做什麼好呢?一路走,一路想,漸漸來到城門口。
出了城門,只見不遠處的大樹蔭下停著來時的牛車,已經坐滿了人。隔著遠遠的,仿佛能聽到斷斷續續的爭執聲:「怎麼了……我妹子輕得很……你不願意你下去啊……」
等到走得近了,鳳瑤才發現車上多了一個女子,垂著頭,坐在牛車的最裡頭。旁邊,是同村的一名婦人,正一隻手摟著那女子,見到鳳瑤過來了,也不說話了。
這時,牛車的主人道:「我這牛兒已是年邁,拉不動這麼多人,你們自己商議吧。」
婦人喚作曾氏,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嫁進陌水村才兩三年,卻已經是出了名的伶俐潑辣。曾氏看了鳳瑤一眼,又掃過蘇行宴身上的背簍,說道:「鳳氏裝了這滿滿一簍子東西,加起來肯定比我妹子沉了,要下去也是鳳氏下去。」
「你怎麼不說鳳氏這麼瘦,她怎麼背得動?」車上一名婦人看不過去,替鳳瑤說起話來:「你叫她背著這一簍子東西回去,你想累死她啊?」
曾氏道:「她不是叫這小夥計給送來了嗎?大不了多給這小夥計幾文錢,叫小夥計送她回村里。」
「幾文錢?你出啊?」從前的鳳氏是個軟善的女子,村里許多人受過她的幫助,此時又有一個婦人替她說話道。
「幹什麼?欺負人啊?」曾氏只見又有人替鳳瑤說話,一隻手摟著旁邊的女子,揚起脖子道:「你要看不得,你下去啊?」
「哎,你這人——」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鳳瑤連忙上前攔在中間,對那兩位替她說話的婦人道:「多謝兩位嫂子,兩位嫂子消消氣,我卻不礙事的。」
「你這人,就是軟和!」
「就是,別理她,欺負老實人,叫她走著回去!」
兩位嫂子替鳳瑤不平道。
鳳瑤卻柔柔一笑:「多謝兩位嫂子替我說話,可是我今日買了些沉重的東西,若是坐上這牛車,只怕累壞了牛兒。」
「嗨,你這人,不心疼自個兒,倒是心疼起畜生來了。」那位嫂子說完,也知道鳳瑤是不肯坐牛車了。
見鳳瑤執意放棄,不再說什麼,扭頭對蘇行宴道:「噯,小夥計,我妹子心眼實誠,你可別欺負她,這一路幫我妹子把東西背回去,你也別多要,就五文錢吧,怎麼樣?」
鳳瑤一聽,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抬眼看向蘇行宴。只見蘇行宴穿著最常見的青布衣裳,腰間繫著一條白色汗巾子,可不就是小夥計打扮?
不過,蘇行宴卻不是哪家的小夥計,而是知味樓掌柜的公子。正想解釋,轉念一想,又放開了去,反正就算解釋了她們也未必會信。
這時,蘇行宴笑著出聲道:「大嫂盡可放心,我一文錢也不要,白白幫她背回去。」
「哎喲,你這小夥計說的可是真的?」
「比珍珠還真。」蘇行宴拍了拍胸脯道。
他生得高大,此刻雖然化了妝,臉上黑不溜秋又有些坑坑窪窪,但是笑起來時也是十分順眼。這一番保證,令那熱心的嫂子放了心,鬆開鳳瑤的手道:「得了,那你便辛苦些,走著回去吧。」
話音落下,牛車的主人在牛兒臀上拍了一下,吆喝一聲,牛車緩緩動了起來。
牛車漸漸遠去,蘇行宴與鳳瑤也踏上路程。
「幸虧我送你吧?要不然你可怎麼辦?」蘇行宴道。
鳳瑤笑道:「那可真謝謝你了。要不然,我多給你五文錢答謝你?」
「哈哈,五文錢就想打發我?」
兩人一路說笑,小半個時辰後便到了陌水村。
村口,原本有幾名婦人坐在大樹下乘涼,遠遠只見鳳瑤與一個小夥計的身影走了來,說話聲停頓了片刻。而後又響了起來:「這就是那不要工錢,白白幫忙的小夥計?」
「長得倒是高大。」
「鳳氏的手段不錯麼,進城半日就勾搭了一個男人回來?」
「誰叫她長得好?」
這聲音裡面,有純粹好奇的,也有酸溜溜的,幾雙眼珠子卻是一齊盯在鳳瑤與蘇行宴的身上。
鳳瑤自動過濾掉婦人們的嚼舌,略作招呼,便同蘇行宴一路往村尾行去。
「唉喲,莫不是鳳氏勾搭的姘頭吧?」
「我就說呢,怎麼有白白出力不要錢的好人?」
「哧,命不久矣,還有心情勾搭男人。」
一聲聲從身後傳過來,鳳瑤沒什麼,蘇行宴卻滿臉怒氣。扭頭就要回去幫鳳瑤出氣,卻被鳳瑤按住:「你一個大男人,同那些婦人置什麼氣?」
「可是她們在背後編排你?」蘇行宴怒道。
「多大點事兒?又掉不了一塊肉。」鳳瑤淡淡地道。
只是有些後悔,為什麼在城門口沒有同她們說出來,蘇行宴並不是什么小夥計,而是她的朋友?竟是委屈了蘇行宴,想到這裡,心下有些愧疚:「蘇兄,對不住。」
「你同我說什麼對不住?」蘇行宴奇怪地道,「對了,她們方才為何說你『命不久矣』?」
這句話才是蘇行宴最介意的,難道鳳瑤這樣的好姑娘,竟然患了什麼絕症不成?
「有嗎?我怎麼沒有聽到?」鳳瑤故作訝異地道。心裡卻記住了那名婦人,竟敢如此咒她,改天得讓她吃個苦頭才行。
蘇行宴瞪眼:「你沒聽見?」
「沒有啊。」鳳瑤咬定道。
見蘇行宴不信,便道:「我兒子才三歲,長得俊雅靈秀,我可捨不得丟下他一個人去了,我定是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的,最好活個一百歲。」
蘇行宴見她如此說,便拋開了去:「哈哈,一百歲,你以為是老妖怪啊?」自古七十古來稀,鳳瑤張口便是活到百歲,可謂口氣不小。蘇行宴大笑兩聲,猛地卡住,瞪大眼睛看向鳳瑤:「你兒子?」
「對呀,我有個兒子。」鳳瑤點頭道。此時已經走近家裡,遠遠瞧見兩個小小的身影在院子裡頭,大一點兒的是宋巧兒,小一點兒的是豆豆。
「瞧見沒有?那個小的就是我兒子。」鳳瑤指著豆豆說道。
蘇行宴瞪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她怎麼嫁人了呢?
她怎麼已經嫁人了呢?怎麼能呢?心裡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的,鹹的,澀的,苦的。
「豆豆?」走到院子門口,鳳瑤朝裡頭喚了一聲。
豆豆聽到聲音,立刻抬起頭來,見到鳳瑤的身影,眼睛一亮,坐起身來便朝門口跑去:「娘親!」
「豆豆有沒有乖乖聽巧兒姐姐的話?」鳳瑤摟住豆豆,笑著說道。
豆豆點頭:「有,我還把小白給姐姐玩。」娘親教育她說,別人對他好,他也要對別人好,他都記在心裡了。
「真乖。」鳳瑤摸了摸他的腦袋。
「大姑姑。」宋巧兒也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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