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正被慕容熙兒問著功課的事情,心裡有些不喜歡。雖然他記得桂花節那晚,慕容熙兒連猜七道的事跡,對她極為佩服。可是他已經學了六日功課了,今日只想玩,便回答得有些敷衍。眼睛亂轉的時候,恰好瞧見花露喚他,連忙跑了過去:「花露姐姐?」
花露低頭捏住他的小臉,低低地笑了起來。這小傢伙,可是夫人最疼愛的人了,因而哄道:「好豆豆,姐姐今日想吃一道菜,你去求夫人做來吃好嗎?」
「喲,開始糊弄小孩子了啊?」旁邊,花芯一字不落地聽了去。抬手丟掉一把瓜子皮,揚起聲音說道:「豆豆別聽她的。今日夫人特意說過,花露犯了錯,叫大家都不理她的。」
「你!」花露氣得放開豆豆,挽起袖子衝過去:「我跟你拼了!」
一時間,院子裡滿是兩個丫頭掐架的聲音。
廚房裡,鳳瑤只是笑著搖頭。今日卻是做了一道新菜,先把干豆皮切成方塊,圈成卷,用細竹籤插起來,一根竹籤插四隻。又在大鍋里放入白糖和茶葉,下面加大火,上面放籠屜,將豆皮放上去。
熏上一小會兒,便可以取出來了,再把豆皮放在雞湯里燉一刻鐘左右。如此幾道工序,雞湯豆腐串便做好了。因著是新菜,且又是應了慕容熙兒的願望才做的,故而自然是慕容熙兒先動了筷子。
慕容熙兒吃過之後,只覺入口鮮美無比,不由得點了點頭。目光在花露臉上掃了一下,只見她咕咚咽了下口水,滿臉饞樣,便看向鳳瑤道:「這道菜十分美味。鑑於我不常來,這道菜就由我帶走吧。」
一句話落,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花露卻哭了。這回是真的哭了,漂亮的杏眼裡充滿淚水,委屈地道:「大家都能叫新菜吃,就我不能。阿熙吃了還不夠,還要帶走,嗚嗚,太欺負人了。」
滿桌人全都笑了起來。就連豆豆,也看出慕容熙兒其實是在開玩笑,偏偏花露竟哭了。及至大家都笑過一陣,花露才反應過來,頓時又羞又氣,丟下筷子跑了出去。
還是豆豆提著幾串豆腐串,將她哄了回來。恨恨地吃了幾口豆腐串的花露,毫無難度地被征服了,跟在小傢伙豆豆的身後,屁顛屁顛地又回到了飯桌上。自然,又被花芯嘲笑一頓。
一頓飯吃得樂趣無窮,就連慕容熙兒都連連笑出聲。
飯後,慕容熙兒略坐了一會兒,便要走了。鳳瑤跟著起身,道:「我去送送你。」
慕容熙兒本以為鳳瑤是要送她到門口,還想說叫她不必了。分別這種事,雖然是短暫的,慕容熙兒也不喜歡。
走出鳳瑤家的大門時,慕容熙兒頗惆悵了一下。甚至,忍不住回了下頭,這樣輕鬆愉快的地方,偏偏不是她的家。誰知,鳳瑤出了大門,竟然不鬆開她的胳膊,把慕容熙兒送上馬車後,竟然跟著上去了!
慕容熙兒瞪大眼睛,看著緊跟著她坐進來的鳳瑤:「阿瑤?你這是要跟我回宮麼?」
鳳瑤坐到她身邊,挨得近近的,才偏頭笑著看她道:「我送一送你。」
慕容熙兒心裡驚喜,頓時明白了鳳瑤的意思,似乎是送她出城?立時抱住鳳瑤的手臂,小嘴兒卻撅了起來,埋怨道:「你既不肯隨我回宮,又來送我做什麼?」
鳳瑤伸出一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卻是沒有說話,漸漸的臉上的笑意也斂去了,目中隱隱有一絲憐惜:「熙兒,發生什麼事了?」
慕容熙兒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放鬆下來,口氣輕鬆地道:「啊?阿瑤說什麼?我很好啊,沒什麼事啊?」
車廂里,因著有帘子蓋著,故而光線倒有些昏暗。鳳瑤伸出手,靠著直覺摸到慕容熙兒的臉,低聲說道:「你這樣說,可是不把我當成親近的人了。從你上次來,我便瞧著你有些鬱郁。今日再見你,只覺你並不開懷,才有此一問。」
慕容熙兒便啞聲了,微微側頭,往那個溫熱的手心裡靠了靠。
鳳瑤等了一會兒,見她不出聲,又道:「若你的煩心事,我能夠幫上忙,你不要客氣,只管跟我說。若你覺著我幫不上忙,不妨跟我抱怨一下,說出來心裡總會好過一些。」
話音落下,只覺慕容熙兒抓著她的手,忽然用力了些。然而,鳳瑤等了一會兒,仍舊等不見慕容熙兒開口。
鳳瑤有些生氣,抓開她的手,聲音有些惱:「好了,既然你不肯說,我也不必陪你走了。我下車了,你自己回吧,路上小心。」
「別走!」慕容熙兒連忙抱住鳳瑤的手臂,仰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阿瑤,別走。」
因著車廂里昏暗,鳳瑤瞧不清慕容熙兒的面容。然而那雙明媚清澈的大眼睛裡,此刻泛著點點淚光,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她心裡嘆氣,又坐了回來:「你肯說了?」
慕容熙兒撅了撅嘴,不情不願地道:「本來沒什麼的。」然後,便把跟徐貴妃吵架、發現皇帝並非那麼喜歡她的話說了出來。只不過,省略了因為鳳瑤跟皇帝吵架,挨了一巴掌的事。
「往常他們待我也是這樣的,只不過我從沒發現罷了。如今我跟你學得『耳聰目明』了,才發現這些,一時有些轉不過來罷了。」慕容熙兒還在為自己的鬱郁不快而找藉口,「真的沒有什麼的。」
鳳瑤聽罷,心中憐惜不已,便把慕容熙兒的腦袋撥在肩上,摸著她的頭髮,說道:「他們已經給了你,他們所能給的最好,熙兒不要傷心。」
昏暗的光線中,慕容熙兒的眼瞼顫了顫,咬著嘴唇,默默地點了點頭。於皇帝而言,最重要的是江山社稷,是皇位穩固。子女之情,於他而言不過是閒暇時的調味品罷了。
於貴妃而言,最重要的是地位,倘若慕容熙兒始終維護她的地位,她便會給慕容熙兒溫柔的呵護,而如果慕容熙兒偶爾與她逕庭,那麼刻薄與敲打便來了。如今,慕容熙兒再不肯聽她安排,她便失措了,惱怒了,與慕容熙兒斗上了。
這些道理,慕容熙兒原本也知道的,只不過仍然控制不住難過罷了。車廂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鳳瑤想了想,忽然笑道:「也虧得你漂亮聰慧,又肯聽我的話,不然你看我還理你呢?連一口飯都不肯給你吃的。」
慕容熙兒聽罷,頓時惱了,卻是伸出手臂用力抱住她的腰,狠狠地勒著她:「你敢嫌棄我?」
鳳瑤被她勒得有些喘不上氣,直是笑罵道:「臭丫頭,快鬆手。」
兩人鬧了一番,終於將沉鬱的氣氛一掃而空。
慕容熙兒終於鬆開鳳瑤,卻仍舊枕在她的肩膀上,道:「你是為我好,我知道的。我喜歡別樣的父母,別樣的疼寵,卻是我貪心了。我如今已是公主,享受了身為公主的尊榮,便要連其他的不好都一道接受了。否則,豈不是太貪心?」
鳳瑤心下微微動容,為這個少女的靈慧通透。此刻也說不出什麼,只是輕輕順著她的長髮。心中倒是有意提一提蘇行宴,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合適,便沒有說出來。
慕容熙兒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直起腰對鳳瑤道:「真叫我想起一件事來!」
「什麼事?」鳳瑤見她說得鄭重,不由好奇問道。
只聽慕容熙兒道:「你還不知道吧?每年的三月到五月,與咱們大景朝接壤的幾個國家都會來朝貢。雖說是朝貢,倒也有顯擺之意。其中的白國,設計裁剪的衣裳最為靈動活潑,壓在咱們大景朝頭上好多年了。」
鳳瑤來到異世,也才不過半年之久,竟不曾聽過外國的事,不由好奇地聽起來。只聽慕容熙兒口齒清脆,因著身份高貴,所知道的竟格外清晰廣博。鳳瑤聽得入神,直到馬車都停了許久,才漸漸反應過來。
她的眼睛裡閃動著光芒,捉著慕容熙兒的手,簡直恨不得抱著她親一口:「熙兒,你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慕容熙兒只見鳳瑤說得真心,顯然自己是真的幫了她的忙,不由高興,口中卻只道後悔:「哼,總也捨不得叫我在你家睡覺,如此小氣之人,我為何要幫你?」連連捶胸,倒仿佛真的悔得不行一樣。
鳳瑤真是愛極了她,再也顧不得不合適,摟住慕容熙兒,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好熙兒,下次來的時候,我做一桌子好菜招待你!」說完,起身躍下了車,清聲說道:「啟程吧!」
此時,馬車已經出了城。經由鳳瑤一喊,那駕車的侍衛便揚起鞭子,在馬兒臀上輕輕抽打一下,馬車漸漸啟動。
車廂里,慕容熙兒捂著方才被鳳瑤親到的地方,只覺得燥熱得不行。一時間甩袖,氣憤地道:「什麼呀?竟是登徒子麼?」然而嘴角卻揚得高高的,扭身挑開帘子,探頭往外看去。恰好看見鳳瑤站在原處,目送她離開,一時間嘴角揚得更高了。
「唰」地放下帘子,輕哼一聲說道:「膽敢輕薄本公主,下次再不來了!」
鳳瑤不知她口中嫌棄,心中卻喜悅不已,只等她走得遠了,便也快步往回趕去。一路走,一路消化慕容熙兒帶給她的信息。
在大景朝的周邊,有四個不論國土面積、人口數量、經濟情況、文化程度等,整體而言都遠不及大景朝的國家。然而,這四個國家,卻個個有所長。
譬如白國,對於布匹的織造染色與成衣裁剪樣式等,都遠勝其他國家。譬如閔國,所製造的珠釵發冠等樣式,最是繁複華麗。譬如祁國,所製造的胭脂水粉最細膩艷麗,又帶著淡淡的不膩人的香氣,大景朝的宮妃們每年都以搶奪祁國的胭脂為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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