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珍珍聽到這裡,心中狐疑已去大半。漸漸的眉目又柔和起來,拍了拍身邊的床鋪,說道:「姑且就信你一次。且上來睡吧,明日還要打起精神去木家。」
待得吹了燈,室內歸於一片黑暗,錢珍珍翻了個身,伏在薛程仁的身上,口吻中有些擔憂:「程哥,我從不曾見過木家本家的人,他們,會不會不叫咱們進門?」
往日在黃沙鎮上的時候,不論錢掌柜還是錢珍珍,都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勢。因著秋棠苑是叫得上名號的勢力,故而對於沾親帶故,便格外驕傲自豪。可是,當真來認親了,卻讓錢珍珍有些不安。於是,一片黑暗靜寂中,天性中的軟弱便露了出來。
薛程仁便拍了拍她的後背,道:「不會的,他們一定會給爹報仇的。」
薛程仁看得清楚,鳳栩閣與錢掌柜的死,只怕脫不了干係。即便不是鳳栩閣,以鳳栩閣的財勢滾滾,秋棠苑遲早要跟它對上。故而,不是鳳栩閣死,就是秋棠苑亡。
錢掌柜之死,只是其中的導火索,便如石子落入江河,激起了一朵漣漪。有了這件事,兩方對陣的時間會提前一些,激烈程度也更猛一些。如果沒有,早晚也會如此。
然而,錢珍珍心中所想的卻不是這一回事。錢掌柜與木家本家,只是沾點親帶點故,並無極深的關係。此時,他們關了黃沙鎮上的秋棠苑,來京城投靠,日後黃沙鎮上的秋棠苑,還給不給他們經營?
如果不給,日後如何保證家中進項?如果沒有銀子,如何生活快哉?這才是她心中隱隱的擔憂。
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錢珍珍與薛程仁洗漱完畢,便帶了銀子,提了些禮物打聽著進了木家大宅。因著第一次來,故而錢珍珍與薛程仁咬了咬牙,花了四五百兩銀子,給木家老爺、老夫人、大爺、夫人、少爺、小姐等,各買了些禮物。
錢珍珍與薛程仁的身後帶了兩名下人,來到木宅門前,對門房道:「我是木家的遠方親戚,從黃沙鎮上來的,你去回了你們當家夫人,她必然知曉。」
門房只見錢珍珍與薛程仁的穿戴打扮雖然素了些,卻是難得華貴,因而不敢怠慢,忙去回了。不多時,門房回來了,一同來的還有一名眉眼頗為機靈的小廝:「兩位且跟我來。」
對於錢珍珍與薛程仁的離去,鳳瑤並未放在心上。不過是跳樑小丑罷了,誰又耐煩記得他們?且,慕容鈺已經將他們掏了個底朝天,滿手空無銀錢的他們,又能翻得起什麼風浪?
即便他們是秋棠苑本家的遠房親戚,那也沒有什麼,反正鳳瑤早已知道,鳳栩閣同秋棠苑遲早要對上的。哪怕沒有錢珍珍,也是要對上的。
故而,便不曾留心,一早起來,打了遍拳法,與大家一起吃了頓豐盛的早飯。送三花出了門後,便回到屋裡,研墨提筆,繼續畫了起來。
曲裾所帶來的利潤,太扎人的眼了。鳳瑤並不知道,錢掌柜到底都做了什麼,是僅僅在黃沙鎮的分店售賣,還是也將其透漏給了秋棠苑的東家?如果是後者,那麼時間就很緊了。故而,鳳瑤連飯後休息都來不及,凝神提筆就開始畫了起來。
玉無憂來的信中曾經提過,無憂坊在大景朝各地,一共開了五十四家分店。這五十四家分店,又有十三家是重中之重。故而,鳳瑤至少要先畫出十三份,全套的曲裾樣式。
昨日晚上裝在信封里的厚厚一沓,便是十三份中的最後一份。這幾日鳳瑤緊趕慢趕,總算將重中之重趕了出來,交給無跡從特殊通訊渠道送給玉無憂。而後,開始畫起了餘下的並沒有這麼重要的,但是也非要不可的四十一份。
因著一遍又一遍地畫,故而鳳瑤如今的構圖技藝日益熟練,從原本的一個多時辰才能畫出一份,到後來半個時辰便能畫出一份。效率提高的幅度,就連她自己也驚訝了。
就在鳳瑤剛剛畫完一份,吹乾墨跡小心放入信封,揉動著手腕準備休息片刻時,便聽外面有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妹子可在家?」
「是蘇叔叔?」身後,豆豆好奇的聲音響起。
鳳瑤回頭瞅了他一眼,道:「老實寫字,不許分心。」
這小傢伙,一刻鐘前才跑到西屋裡頭,從慕容鈺親近了一會兒。
聽到鳳瑤的嚴厲,豆豆吐了吐舌頭,果然低下頭聚精會神地練起字來。
鳳瑤便來到院子裡,看著蘇行宴笑道:「你這是做什麼來了?」
蘇行宴提了提手裡的兩包東西,道:「我們家近日得了些好茶葉,給你和阿熙送一份。」說到這裡,呵呵笑道:「阿熙不肯告訴我,她家住在哪裡。所以就麻煩妹子,替我跑一趟啦。」
「好說。」鳳瑤接過兩份茶葉,只見一份比另外一份大了兩倍還有餘,不由得挑眉問道:「哪一份是給我的?」
蘇行宴聞言,便有些尷尬,撓了撓頭,說道:「小的那份是給你的。」
鳳瑤有些驚訝,然後看著蘇行宴微微尷尬的神情,不由失笑。莫非,不僅是熙兒對蘇行宴有些心思,蘇行宴對熙兒也有些心思?
便只聽蘇行宴急急解釋道:「我對你和阿熙都是一樣的,絕不偏心。都是我娘,她聽說阿熙生得矮,便說一定是阿熙的營養跟不上。所以做了這許多吃食,叫我拿給阿熙。」
鳳瑤的笑容便有些古怪:「蘇夫人也知道阿熙的個頭不太高?」
蘇行宴又是撓了撓頭,道:「她實在生得不高,才僅僅到我的胸口。有次我跟我娘說話,便說了這回事,且說只把阿熙當妹子來看待。誰知,我娘便記在了心裡。」
蘇行宴是絕不可能知道慕容熙兒的身份的,那麼蘇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而蘇夫人對慕容熙兒的這份親近……說來,難道竟是緣分?
「好,我一定會轉交給她的。」鳳瑤有些忍笑,提了提手裡較小的那一份,道:「謝謝你啦。」
蘇行宴只見她沒有追問,不知為何心裡竟鬆了口氣似的,朗聲笑道:「妹子跟我客氣什麼?咱們這樣的情誼,你送我親手做的辣椒醬,我送你從旁處得來的茶葉,原是我賺了的。」
鳳瑤極欣賞他身上的這股利落灑脫勁兒,只覺得相處起來格外輕鬆,便道:「好,那不跟你客氣了。你還有旁的事沒?倘若沒有,我便不招待你了,我這裡有許多事情忙著。」
蘇行宴的神色便有些古怪,仿佛沒料到鳳瑤果然跟他不客氣。隨即,又格外釋然地笑了:「無事。妹子忙吧,我改日再來蹭飯。」說罷,揮了揮手,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鳳瑤看著他的背影,又提了提手裡有些沉的大包茶葉與吃食,直是忍不住笑了。拎著東西進了屋,鳳瑤走到西間裡頭,問慕容鈺道:「蘇行宴給熙兒捎了些東西,可怎麼帶給熙兒才好?」
熙兒如今住在宮裡,等閒不好出來。而他們住在黃沙鎮,進宮去又不便。倘若叫無跡偷偷丟在永寧宮,倒也做得到,只不過那樣的話,慕容熙兒便知道慕容鈺或者鳳瑤身邊有極厲害的高手了,委實不妥。
就在鳳瑤有些作難時,便聽慕容鈺不急不緩地道:「不急。最遲後日,熙兒便會來,到時你把東西給她便是。」
如今已是深秋,天氣乾冷,東西不似夏季那般,隔夜就壞。故而,擱上兩日,倒也使得。
鳳瑤則詫異問道:「你怎知熙兒會來?」
慕容鈺的唇邊勾起一抹輕笑:「瑤兒親為夫一口,為夫就告訴你,如何?」
鳳瑤聞言,便只衝他翻了個白眼,扭頭走了。
後日上午,慕容熙兒果然來了。「阿瑤,我來了!」一聲充滿歡快調子的聲音,從院子門口傳進來。
鳳瑤與慕容鈺在院子裡逗著豆豆玩,聞聲放下豆豆,抬頭往院子門口的方向看去。只見慕容熙兒的一隻手提著裙子,飛快地跑了進來。眉眼之間,全是活潑歡快。
「熙兒來了。」鳳瑤笑著迎上去,口中問道:「今日怎麼得閒?發生了什麼好事情,竟叫你如此開懷?」
慕容熙兒一路小跑進來,一直衝到鳳瑤的身邊才停下,兩手一伸,抱住她的胳膊,張口便道:「阿瑤,你真好!」
鳳瑤聽她一進門就夸自己,倒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哦?我怎樣好了?」
慕容熙兒緊緊抱著她的手臂,抬起小臉兒,面上洋溢的神情,直是快樂得不得了:「就是你上次給我的辣椒醬,我給父皇送了一些,他喜歡極了。吃過之後,又問我要。那一罈子辣椒醬,我才吃了一小半,餘下的全給他一個人吃完了!這還不罷休,今日竟允我出宮,特意再捎去一罈子!」
本來,慕容熙兒對於皇帝搶去鳳瑤送她的辣椒醬,心裡不是很快活。辣椒醬是鳳瑤給她的,旁人誰若來搶奪,便是奪去的鳳瑤對她的關心。
可是,當皇帝吃完之後,召慕容熙兒到宣明宮,表達了對辣椒醬的喜愛,叫她出宮來提的時候,卻不禁樂壞了!一口應下,便坐上宮中的馬車,往黃沙鎮駛來了。
鳳瑤聽罷,也是笑了:「皇上也喜歡這辣椒醬?既然如此,我再盛一罈子給你,剛好又做了一些。」
慕容熙兒笑眯眯地直點頭,跟著鳳瑤進了廚房。只見鳳瑤拿起一隻罈子,便開始裝,連忙道:「阿瑤,不要用這樣大的罈子。找一隻小的,長相精緻些的。」
「啊?」鳳瑤愣了一下,隨即見著慕容熙兒眼中的狡黠,不由得有些明白過來。卻是好笑,道:「好,我懂了。」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