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鈺卻不由得嘆息一聲。這些日子,府里的這些菜色和味道,他真是有些咽不下去。自從領略了鳳瑤的手藝之後,再吃別的味道,總是難以下咽。
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見她,不知她最近如何?思念猶如泛濫的洪水,一旦沖開閘門,便是難以收回。
「你怎麼回來了?」忽然,無痕的聲音響起。
慕容鈺抬頭一瞧,只見無跡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就站在月華苑中,面無表情地看過來:「夫人叫我捎一封信給主子。」
「什麼信?」慕容鈺下意識地就想起身,走過去接無跡手中的信。然而這裡是鈺王府,他不能如此,便按捺住衝動,坐在輪椅上,等著無跡把信送過來。
無跡從懷中掏出鳳瑤的信,走近前來,遞到慕容鈺的手裡:「今天中午,熙公主的人找來了,被我殺了。夫人問主子的身份,屬下不敢冒然回答,於是夫人就寫了信,叫我交給主子。」
「你為何殺了他們?」無跡的表達能力不夠,這一番話說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晰,慕容鈺便問道:「夫人問我的身份,你沒有回答,她可有生氣?」
無跡便將事情的經過詳細道來。然後,對於慕容鈺最後的問題,他回憶著鳳瑤最後遞給他信時的表情,搖頭道:「屬下不知。」
慕容鈺點了點頭,沒有再問,打開信封,展開信紙。一看之下,不由怔住了。只見那信上,並沒有太多的字,甚至可以說,太簡單了。
只見那信上,只寫著三個字:「你是誰?」鳳瑤提筆思量久久,幾次墨汁都掉落在紙上,弄污了雪白的紙張,卻是遲遲沒有落筆。慕容鈺無疑是位高權重之人,否則慕容熙兒的下人如何認得?並且,他有本事攔著慕容熙兒,不叫慕容熙兒找到她,也足以說明他的身份——只怕比慕容熙兒低不了多少。
說不定,在慕容熙兒之上也有可能。
而她,當真要踏入這趟渾水?從慕容鈺幾次言語之中,鳳瑤能夠嗅出,如今太子與三皇子的爭鬥正在激化。皇權更迭,最是慘烈。鳳瑤不想攪合進去。她只是一個女子,對權勢名利沒什麼野心。
何況,即便她是一個男子,也不一定就攙和進去。做一個名動天下的富商,北上南下,遊歷名山大川,並且從中尋找商機,帶來更大的利益,這樣閒適的生活才是鳳瑤的抱負。與高官爵位之人打交道,著實不是鳳瑤的喜好。
然而……鳳瑤微微側首,朝門帘外面看去。不遠處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小小人兒,他生得俊雅靈秀,與慕容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豆豆需要父親。
鳳瑤想起從穿越至今,慕容鈺幾次三番的幫助,搖了搖頭。
罷了,承了人家的情,總不能還嫌棄人家。
抓起被墨汁暈染出一團污跡的紙張,團成一團丟到一邊,而後飛快落筆。
「花蕊,我欲將你培養成我的左膀右臂,你意下如何?」飯後,鳳瑤叫過花蕊問道。
花蕊愣了一下,隨即屈膝福身:「能夠被夫人器重,花蕊十分榮幸。」
「我觀你的心性,實在是穩重聰敏,若僅僅做一名繡娘,卻是有些可惜。」鳳瑤指了身邊的凳子,叫花蕊坐下,「我雖然想要你走經營之途,然而卻也要你點頭才可。若是你只想做一名繡娘,我也不勉強。」
花蕊仔細想了一下,抬起頭認真地道:「夫人都是為我好,我心裡感激。這些日子以來,我在夫人身邊學到很多。原來不僅僅只有刺繡是有趣的,這世上有趣的東西太多了。」
鳳瑤微微笑著,鼓勵地看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花蕊繼續說道:「人心,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先前跟在玉公子身邊,只見他無所不能,無數人崇拜,便也在心中存了敬慕,只以為他就是世上最厲害的人。」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時候,我和花芯、花露,都為能夠在玉公子身邊做事,而覺得驕傲。所以被派來夫人身邊做事,還想了蠢招,想要難為夫人。」
「那可算不得蠢招。」鳳瑤不由得笑道,「幸虧花芯和花露此刻不在,否則若是聽了這話,必然要叫嚷著,若你這樣靈敏的心思還叫蠢,她們那樣的可不得稱為豬了?」
花蕊也不由得笑了:「而自從來到夫人身邊後,我才明白,身邊有著各色各樣的人,各種各類的心思。生活,原來還可以這樣。」
從前在無憂坊,花蕊等人每天的日子,便是刺繡、刺繡、刺繡。被下面的人捧著,十分得意,自以為身份尊貴。如今想來,那不過是圈養著的寵物罷了。
而來到鳳瑤身邊後,因為鳳瑤不大管她們,給她們安排的活計也不多,往往她們每天做完了事情,還有許多閒暇時間。而且,鳳瑤還會給她們碎銀子,攆她們出去買些東西,逛一逛,遛一遛。
除此之外,鳳瑤還會親自下廚,時不時做些好吃的犒勞她們。這是極難見的,誰家主子給小丫鬟做飯吃?雖然鳳瑤不承認,然而她們的身契在她手裡,她們就是她的小丫鬟。可是鳳瑤從沒有把她們當丫鬟對待,而且告訴她們,鳳栩閣的店面,有她們每人一成的股份。
鳳栩閣開起來後,鳳瑤掃清了大面上的障礙,便甩手交給她們來打理。明面上是當了甩手掌柜,有偷懶的嫌疑。實際上,卻是把她們當自己人了。花蕊心裡明白,鳳瑤把她們當人來看。這一點,才是花蕊觸動最深之處。
「我從前聽別人講過一句話,正適合現在的你。」鳳瑤微微一笑,拍了拍花蕊的肩膀:「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花蕊不由怔住,喃喃道:「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鳳瑤點頭:「不錯。只要你敢想,敢做,敢拼,無數精彩都會向你展現。」
花蕊的唇瓣緊緊抿起。她一直覺得這些日子變化很大,但是又有些說不出,有時候還會極端。時而怨恨玉無憂,只覺得他沒有心,她們那樣崇拜他、敬慕他,為他拼命,他卻不會為她們著想一分。時而又感到恐慌,鳳瑤這樣對她們,是不是也有著她看不透的緣由?
然而鳳瑤的這句話,花蕊仿佛看見一扇大門。
玉無憂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對任何人都沒有同情心。而鳳瑤雖然也是高高在上的身份,但是卻比玉無憂多了一分善良,也多了一份教導的耐心。
簡單來講,玉無憂與鳳瑤的不同之處,可以這樣打個比方——同樣是路過一灘沼澤,那灘沼澤里陷入了許多人。若是玉無憂見了,他會短暫駐足,雲淡風輕地看幾眼,笑他們真有情趣。而若是鳳瑤見了,她會告訴他們,哪裡有自救的機緣。
從椅子上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多謝夫人教我。」她已經明白,鳳瑤絕對不會像玉無憂那樣,對她們只會利用。並不是因為鳳瑤善良,而是因為她足夠強大,足夠高高在上,這份心智讓她不嫉妒、不懷疑、不自傲、不謙卑。自然,也不會擁有玉無憂那樣的癖好,以別人的掙扎為樂趣。
「高跟鞋最近做得怎樣了?」鳳瑤受了一禮,叫她坐下,問起事情來。
花蕊答道:「按照夫人的吩咐,三日做出兩雙來,並沒有延誤。」
「嗯,很不錯。」鳳瑤點了點頭,手指輕叩著桌面,望著花蕊年輕漂亮的面孔,半是開玩笑地問道:「花蕊,若是叫你進宮,在貴人手下做事,你樂不樂意?」
花蕊一聽,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即站起來道:「夫人是不要我了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鳳瑤沒料到她的反應這麼大,連忙擺手叫她坐下,說道:「只是有這個可能。而且,我不會叫你自己去,很有可能叫你跟我一起。」
慕容熙兒的人已經發現了她,雖然被無跡殺了,但是想來應該過不多久,就會另外派人來。慕容熙兒若是叫她進宮問話,多半會問起來,為何繡鞋上的針線變了許多?
前頭兩雙是鳳瑤做的,她借了鳳氏的繡功,雖然在陌水村算得上不錯,但是同花蕊比起來卻差遠了。便如初中生,與大學畢業生的水平對比。所以,鳳瑤才想著,要不要帶花蕊一起?
「這僅僅是一個想法,還沒有定。若是你不願意,也沒有關係。」鳳瑤怕花蕊多想,又補充一句。
花蕊聽到這裡,才微微鎮定下來。她好不容易扭轉了心態,想跟在鳳瑤身邊,如果這就被指了出去,真是傷透心了。便認真地道:「花蕊想跟著夫人。只要還是夫人的人,叫花蕊做什麼都行的。」
鳳瑤聞言,倒是怔住了。她沒想到,花蕊竟是如此實心眼的姑娘。頓了頓,慢慢點頭:「好,我知道了。」
花蕊行了一禮,福身退下。
「娘親,你看豆豆寫的字。」這時,豆豆的兩隻小手握著一張雪白的紙,朝這邊小跑過來。
「豆豆慢些,小心跌著。」那張雪白的紙,直比豆豆的半個身子還要大,鳳瑤怕他看不見路絆倒,便站起來走過去:「來,娘親瞧一瞧,豆豆最近練字練得如何了?」
走到豆豆身邊蹲下,鳳瑤接過豆豆手中的紙,定睛一看,不由得怔住了。
只見那紙張上面,寫著五個字:「娘親辛苦了。」
鳳瑤怔怔地看著,心裡頓時又酸澀又寬慰,一股暖暖的熱流在心頭流過,她摸了摸豆豆的小臉:「豆豆,這是誰教給你的?」
慕容鈺的字帖上,可沒有這樣的句子。
豆豆被鳳瑤注視著,容易害羞的小臉,此刻慢慢地又變得紅了。粉嘟嘟的小嘴巴,此刻慢吞吞卻清晰地說道:「豆豆問了無跡叔叔,是無跡叔叔教給豆豆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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