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堅定,眼神坦然,一百個人見了,一百個人信服。
頓時間,眾人譁然起來,再看向陸掌柜的目光,便十分厭棄起來:「無憂坊如此大的店面,竟然昧下人家的衣裳,還賊喊捉賊,污衊人家偷你們的衣裳。如此無恥之事,你們怎麼做得出來?」
「說得是,這樣腌臢的掌柜,想來平時不知道坑了我們多少銀兩,以後再也不來了!」
「不來了,再不來了!」說著,眾人紛紛走了出去。
有人臨走之前,唾棄了一口:「腌臢!」
鳳瑤仔細疊起手裡的衣裳,又將櫃檯上的另外兩件拿過來,遞給花芯和花露:「收著吧。」
「嗯!」花芯和花露接過來,摸著親手繡出來的,寄予了厚望的,被陸掌柜昧下的,最終又被鳳瑤尋回來的三套曲裾,激動不已。
花芯咬著嘴唇,目光狠狠瞪向陸掌柜。又嘲諷,又輕蔑,又驕傲,又得意。
陸掌柜忽覺眼睛一澀,原來額頭上不知何時流下汗水,竟然淌進了眼睛裡。他眨著眼睛,看著鳳瑤走過來,聲音有些木然和苦澀:「你還想怎樣?」
「第一,你昧下的二百兩銀子還我;第二,你的小夥計罵了我的丫頭,又潑濕了她們的鞋子裙子,賠一百兩銀子來。」鳳瑤伸出一隻手,擱在櫃檯上,淡淡地道。
聲音不大,然而格外有氣勢。陸掌柜聽了,直是苦笑,看著空空蕩蕩的店裡,又想起剛才走出去的客人的厭棄目光,心裡有些後悔起來。他為什麼要心生不滿,招惹鳳瑤?
雖然不情不願,然而到底怕了鳳瑤的手段,乖乖地拿出三百兩銀票,交到鳳瑤的手中。
鳳瑤見他還算利索,冷冷丟下一句:「好好地做你的生意,那些歪歪腸子全都收好了!」
一招手,叫上花芯和花露走了。
花芯和花露回首,對陸掌柜和小夥計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夫人,你真是厲害!」剛一出門,鳳瑤便被那位鵝蛋臉兒的漂亮姑娘攔住,笑吟吟地說道。
鳳瑤微微一笑,說道:「只是因為道理在我這邊罷了。」
「好一句『只是因為道理在我這邊』!」鵝蛋臉兒姑娘的旁邊,那位文質彬彬的公子贊道,「這世上多少人有理,卻鬥不過無理之人?夫人能夠反敗為勝,這份手腕令人佩服!」
鳳瑤淡淡一笑:「不敢當。不過是吃的苦頭多了,才總算學會些許防備。」
落在兄妹兩人耳中,不由得同時一怔。那文質彬彬的公子,眼睛閃爍片刻,忽然抱手一禮:「在下齊彬,京城人士,來此散心,聽了夫人一席話,受益匪淺。他日倘若夫人來京,若是有緣遇到,齊彬必然請夫人吃酒。」
「夫人,我叫齊穎,齊彬是我哥哥。如果夫人到京城來,我請夫人賞花。」齊彬話落之後,鵝蛋臉兒的姑娘笑吟吟地說道。
「好。」鳳瑤點了點頭,看向齊穎說道:「我說話算話,他日我的鳳栩閣開到京城之後,如果你來買衣裳,我全都給你便宜一成。」
聞言,齊姓兄妹不由得怔了一下,而後齊彬怔怔地道:「夫人真是有大志向。」
鳳瑤但笑不語,點了點頭:「就此別過。」說著,便抬腳從兩人身邊擦了過去。
這兩人穿著打扮都不俗,只說了名字,連家世都沒有提,想來不是尋常百姓家。不提便罷,鳳瑤也不是刻意結交攀附之人,以後有緣自然能夠見到,若是見不到,此刻熱絡也無甚意義。
剛走開兩步,誰知卻又被人圍住了:「這位鳳夫人,不知你的鳳栩閣何時開張?」
周圍又擠過來幾人,竟然是方才從無憂坊出去的:「鳳夫人,這樣漂亮的裙子,夫人該不會也要等到桂花節才賣吧?」
「不會。」鳳瑤乾脆地答道,回身往無憂坊旁邊一指,說道:「我的店面已經盤好了,就在這裡,後日就開張,當日前十位客人,每位贈送一條我家丫頭親手繡的手帕。」
聞言,一人笑道:「這可不夠。若夫人當真有誠意,應該送我們你自己繡的才是。」
鳳瑤笑道:「你們有所不知,我家丫頭的繡活比我好。實不相瞞,我家丫頭是我從無憂坊挖來的。無憂坊有三位頂頂棒的繡娘,內部稱為『三花』,因為她們是三胞胎姐妹,生得一般模樣。我身邊的這倆丫頭,就是其中兩人。」
「哦?這樣神奇?」眾人紛紛驚呼道。
鳳瑤點頭笑道:「正是如此。大家看我手裡的衣裳,還有她們身上穿著的,都是她們自己繡的。這份繡功,想必大家都看得出來。所以我那十塊繡帕,可是價值不菲的。」
「呀,那我們可得早些來呀!」聽得鳳瑤的這番解釋,眾人紛紛高興起來。
就在她們身後不遠處,陸掌柜站在無憂坊的門口,看著空空的店鋪前面,想起滿眼仰慕地進來,卻滿臉厭棄地離開的客人們,直是滿面衰色。
「掌柜的,不能叫她們開張!」這時,小夥計從後頭走了出來,看著鳳瑤三人,滿眼嫉恨與不甘。
「都是你!要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怎麼會有今天這一幕?」陸掌柜不聽則已,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揮手朝著小夥計的後腦勺扇了過去:「盡出餿主意的小崽子,你再說一句試試?」
「哎喲!」小夥計被打得直抱頭,卻是不鬆口道:「掌柜的,我說得沒錯呀!當初若非如此,她們的鳳栩閣早就開起來了,而曲裾的名頭也早就打響了去,咱們之前做的那些,都是有效果的呀,都阻攔了她們的步伐呀!」
陸掌柜揮手打他後腦勺的手,不由得頓了一下。
鳳瑤帶著花芯和花露回到家。一路上,兩人一聲不敢吭,低頭在鳳瑤身後走著。
推開門走進院子,鳳瑤一路往堂屋裡走去,走上台階之前,淡淡拋下一句:「陳嫂給你們留了飯,去吃吧。」
「是,夫人。」花芯和花露低聲答道。將三套曲裾送回屋裡,走進廚房,找出陳嫂留給她們的飯菜,悶頭吃了起來。
鳳瑤走進堂屋裡,往堂上一坐,以肘支腮,嘆了口氣。幸虧她拿到衣裳時,靈機一動,埋下這樣一個特殊點。否則,今日之事,還真不知如何收場。
陸掌柜是個老狐狸,想與他斗,一百個花芯和花露都不夠數。而無憂坊家大業大,在鎮上擁有許多老客戶,信譽還是很好的,想叫眾人相信她,簡直是難之又難!就差一點,今日這一仗就打輸了!
「夫人。」吃過飯後,花芯和花露兩人來到堂屋裡,站在鳳瑤的跟前,低頭聽從教訓。
鳳瑤抬起眼來,淡淡地看著兩人:「知道錯了?」
「知道了,夫人。」花芯和花露低著頭,悶聲說道。
「錯在何處?」鳳瑤淡淡地問道。
花芯答道:「我們不該亂講話,給夫人惹事。」
花露點點頭:「我們知道錯了,夫人責罰我們吧。」
兩個如花似玉的嬌俏女孩兒,這樣可憐兮兮地站在跟前,鳳瑤哪裡捨得責罰?嘆了口氣,說道:「我之前告訴過你們,做繡活才是你們的任務。叫你們出去行走,也是心疼你們勞累,叫你們出去散心。你們可好,沒散心著,倒是叫人給堵了一肚子的氣。值得嗎?」
只見鳳瑤如此心疼她們,兩人都紅了眼眶,花芯說道:「那陸掌柜可惡,我們實在氣不過。」
「氣不過就是冒失衝動的藉口嗎?」鳳瑤教訓道,「想收拾人,先回來想招兒。你們剛來我這裡的第一天,那層層為難的招數,使得多好?怎麼今日行事,完全沒有章法,全都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那,那天是,是花蕊教我們的。」花露說完,腦袋埋得更低了。
鳳瑤直是好氣又好笑:「你們也知道自己沒心計?怎麼不知道回來,跟花蕊學了招數,再去對付別人?」
一句話,花芯和花露便知道她沒有真的生氣,笑嘻嘻地抬起頭,跑過來蹭到她懷裡:「夫人,我們以後都不敢啦!」
「以後我們再生氣,就先告訴夫人,叫夫人收拾他!」
「少來跟我歪纏,都去幹活去!」鳳瑤確實喜歡她們年輕活潑,但是也拉不下臉來跟她們鬧成一團,便板起臉來,攆她們做活去了。
不多會兒,大門外頭跑進來一個小夥計打扮的人,進門便道:「夫人,我是聞掌柜差來給您送信的。」
「進來。」鳳瑤道。
「夫人,我們掌柜的叫我問一問,兩位姑娘都找到了嗎?」小夥計跑進門來,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
「都找到了,你回去告訴你們掌柜的,勞他費心記掛了。」鳳瑤道。一邊說著,一邊叫陳嫂端茶過來:「快坐下歇一歇,怎麼就跑著過來了?」
「謝謝夫人。」小夥計喘著坐下來,喝了杯水後,很快平復下來,他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鳳瑤道:「掌柜的還叫我送這個給夫人。」
「辛苦你了。」鳳瑤說完,又叫陳嫂端來些自家做的小零嘴,抓了一把給小夥計:「替我謝謝你家掌柜的。」
「好嘞!」小夥計收好零嘴,笑嘻嘻地應了一聲,便起身告辭了。走的時候,臉上帶著滿滿的笑容。他是知道鳳瑤做的東西有多好吃的,從當初鳳瑤送八角到無憂樓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一趟送信得了一把零嘴,可把他樂得不輕。
送小夥計走後,鳳瑤便打開信封,抽出信紙閱讀起來。只見上面的字數並不多,然而字字都叫人歡喜。
原來,聞人宇回去後就不知從哪裡打聽了陸掌柜的事,言說陸掌柜的正房愛財,偏房妾侍善妒,以及陸掌柜一家大小主子這些年得罪過的人。
這可是好東西,鳳瑤挑眉收起,對聞人宇的這份心意十分感動。
這便算是一份小把柄,鳳瑤心想,倘若日後陸掌柜再不老實,她便用這個來收拾他。原以為很難用上這封信,誰知,第二日便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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